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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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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嘴要是不多,蓋了房,興許還沒你的呢,你信不信?」 「我的事不要你管。」 「看你這傻不棱登的,我不管能行?」 「你又說我傻。」 「打嘴,打嘴,我說錯了。你不懂,現在蓋房的理由和分房的結果,完全是兩回事,你還沒經見過呢。我爸整天就給人斷這官司呢,我見得多了。在單位,你不能太傻。做了成績,吃了苦,一定要在領導跟前喊叫呢。哭得多的孩子,奶就吃得多,你懂不懂。不喊叫,就沒你的菜了,傻娃喲!」 「你還說我傻。」 「好好,不傻不傻。是我傻,得了吧。」 「哎,劉紅兵,你為啥這死皮的?叫你別到後臺來,你為啥偏要來?我說多少回了,你還來。」 「我不來,我不來你吐了,誰招呼呢?」 「你不來人家自然有人招呼。就是見你來了太喪眼,人家才都離開了的。我在寧州演出,每天晚上,都有好多同學招呼呢。」 「那是寧州,都是你的同學。在這裡可不一樣,這是省城,你懂不?你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你的親人就是我,是劉紅兵,懂不懂?」 「你憑啥是我的親人?」 「就憑我愛你,真心愛你,那就是你最親的親人了。」 「呸,別說愛我,我不喜歡聽。」 「唉,這麼漂亮一個娃,要是啥時能開竅就好了。」 「我咋不開竅了?」 「你啥竅都還堵著,就只開了唱戲一竅。」 「滾滾滾!」 演出劇場離他們住的地方,有兩三站路。劉紅兵要打出租,憶秦娥死活不上,堅持要自己走回去。劉紅兵就只好陪著她走。 一路走,劉紅兵又死皮賴臉地商量著,看晚上能不能住在一起。憶秦娥淡淡地說:「房是你的,你硬要住,那我就到旅館登記去了。」氣得劉紅兵毫無辦法,就一個勁地說:「你是不是有啥病呢?」憶秦娥說:「你媽才有病呢。」「好好好,我媽有病,我媽有病。」劉紅兵把人送到門口,又試了一次,他硬把一條腿朝門裡別。他剛別進去,憶秦娥就閃出來了。劉紅兵自覺沒趣地又退了出來。他退出門了還在嘟噥:「這娃真有病呢。」 劉紅兵走後,憶秦娥躺在床上,也半天睡不著。戲一下撂得這麼響,是她沒有想到的。說實話,直到彩排以前,她心裡還都咯噔著,怕自己是一個外縣來的演員,在省城舞臺站不住呢。排練時,這個說她這不行,那個說她那不行的,好像道白、唱腔都有很大問題。總之,她還不是省秦的「范兒」。尤其是沒跟西京城的觀眾見過面,她心裡還真沒一點底呢。可自打首場演出後,她的自信心就建立起來了。那是在她第一次出場時,內唱【二倒板】:「天朗氣清精神爽——」,李慧娘在丫鬟霞英的帶領下,輕移蓮步,上場一個亮相,底下的掌聲就潮水一般湧了上來。在下面的唱段中,她就感覺到了觀眾的接納與熱情。她已是在舞臺上見過不少觀眾的演員了。觀眾喜歡不喜歡,接受不接受,一出場,就能感知十之七八。在後邊的演出中,隨著劇情推進,對她接納的程度,也在步步攀升。當《鬼怨》《殺生》這兩折特別見演員功底,也特別討觀眾喜歡的戲演出來後,隨著觀眾的掌聲和歡呼聲,她就知道,自己在省城的舞臺上,是站住了。在以後的幾場演出中,她也越來越自信,演得也越來越放鬆。觀眾就更是到處在議論著憶秦娥這個似乎十分熟悉,又十分陌生的名字了。 戲的確是成功了。但她與劉紅兵的關係,也實在是越來越讓她感到頭疼。 就在排練的最後衝刺階段,其實一直是劉紅兵在關心著自己的生活。如果沒有劉紅兵,她排練完回到家裡,幾乎連一口熱水都是喝不上的。可劉紅兵就那麼細心,每天變著花樣,到處給她買吃買喝的。有時他還親自做。用他的話說,在家裡,他媽把飯做好,他有時連嘴都懶得張一下。可在這裡,他就是她的奴隸。並且是甘願為奴的。那段時間,她也真的是沒辦法,就那樣任由他去關心呵護自己了。但有一點她始終堅守著,那就是女人的最後一道防線。她覺得那是絕對不能突破的,一旦突破,就只能做他的女人了。她始終覺得,這不是她要的那個男人。她想要的男人,似乎還是封瀟瀟那種默默相守的人。劉紅兵太張揚了,大小事,都要做得滿世界知道了才好。她不讓他到排練場去,他偏去;她不讓他跟劇團人過多說話,可他已經成滿劇團人的朋友了;連單團長他也不叫團長,而叫單團、叫團座了。到劇場演出,他更是上躥下跳,從觀眾池子到後臺,沒有他不鑽、不躥的地方。連看大門的都知道,這就是演李慧娘那個演員的男人了。氣得她就想拿化粧室的椅子,照他的脊背美美砸幾下。她再說,再罵,他還是一直纏繞在跟前,幾乎沒有遠離開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她真的是拿他沒有任何辦法了。 劇團終於要進京了。憶秦娥就怕劉紅兵又死皮賴臉地跟了去。恰好那兩天,他不知吃啥東西,壞了肚子,拉得人都爬不起來了。憶秦娥就讓他在家好好休息,說千萬別胡亂跑,尤其是不要到京城去。劉紅兵拉得滿臉蠟黃,兩腿走路,腳就跟踩在棉花包上一樣失重輕飄,自是滿口答應,只在家裡乖乖地等她凱旋了。 《遊西湖》劇組就進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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