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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最後,是張光榮先起身,慢慢偎到胡老師跟前說:「彩香,起來,咱回。你還在月子裡,不能坐在這涼冰冰的地上。」

  「回你媽的×回,我還朝哪裡回?你狗日張光榮,把我的臉都丟盡了,你讓我在這院子……還咋活人哪!」胡老師哭得更凶了。

  張光榮磨磨嘰嘰地說:「我……我也是聽人煽惑哩。我該死……我該死……」說著,張光榮還扇起了自己的大嘴巴。「娃是我的,我張光榮的。我第一天回來,就聽醫生說了,是小產的。都怪我……人話不聽,鬼話當真哩!狗日郝大錘,你就不是個好子兒,把我灌醉,亂煽惑我哩!」光榮叔是半醉半醒著,又把郝大錘拉出來亂罵了一通。

  朱團長看院子裡聚的人越來越多,連外面的人也有半夜被驚動起來,蹭進劇團來看熱鬧的。他就急忙讓幾個勞力好的小夥子,把胡彩香弄回醫院,把張光榮也抬回房裡躺下了。

  易青娥看見她舅,從「肉繩」散開起,就躺在那裡,沒吱一聲。等人都散了,她跑過去看,才發現舅的頭上、手上,都流著血。她要舅上醫院。舅說,不咋,他試著,還沒傷到筋骨。易青娥問咋傷著的。舅說窗戶砸破了,這條瘋狗給房裡亂扔東西砸的。他是沒法躲了,才打開門的。她特別恨著她舅地說:「不管咋,你也吱個聲。是不是你的事,吱個聲總行吧?」舅說:「咋吱聲,我咋吱聲?」就再不吱聲了。她舅就這人,在跟胡彩香的事情上,誰再說啥,他都不明確承認,也不明確否認。說到關鍵處了,還愛刺啦一笑,把齙牙露多長。好多事情,也就是這樣才不明不白、沒完沒了的。

  到第二天的時候,易青娥才發現,她舅的幾根指頭都血腫著。易青娥說:「你這手,還能到地區敲戲?」舅說:「不咋,沒傷著骨頭。」

  要傷著骨頭,到地區會演還真就麻煩了。她舅可是敲著一本大戲和五個折子戲的。

  就在這件事的同時,團裡還發生了另一件大事。不過對於易青娥來說,幾乎是她毫不關心、也不大懂得的事情。

  還是光榮叔跟她舅打架的那天中午,縣上突然來了幾個人,說要給劇團選一個副團長。讓全團人都投了票。

  她舅自然是沒資格參加的。她也不知道該問誰,該投誰。惠芳齡坐在她旁邊說,乾脆把你寫上。她還說了惠芳齡:再別開玩笑了。她就想寫她老師苟存忠。可人家上邊來人反復強調,說要選四十五歲以下的,苟老師已經五十多歲了。但她實在不知該寫誰,最後到底還是寫了苟老師。那天,在會場最活躍的算是郝大錘了。他不停地給人打招呼,讓都寫他,說上邊就是來考查他的。還說黃正大主任跟上邊領導熟,專門給打過招呼。說朱團長也推薦的是他。後來有人還問過朱繼儒。朱團長光笑,就是不回答。據說這趟投票,給上邊來的人還留下了長久的笑柄。說在劇團考查幹部,出現了許多怪票,有寫座山雕、彭霸天的;有寫豹子頭林沖的;還有寫韓英、雷剛、焦贊、楊排風、白娘子、李慧娘的,反正是亂七八糟,讓考查組人出去笑話了好多年。

  大概是因為考查結果,讓郝大錘當天知道了,他就喝起酒來。到地區會演,他沒戲可敲,但也堅決不給胡三元打下手。他就被朱團長安排著,留下看家護院了。

  大部隊走的那天早上,郝大錘突然冒出來,用煤油點著七八隻老鼠,燒得嘰嘰呱呱地亂跳亂竄著。一隻老鼠,還差點鑽到了易青娥的褲腿裡。氣得朱團長美美把郝大錘罵了一頓:

  「郝大錘,你是找死吧!」

  大家就這樣,一個個驚慌失措地提著行李,嚇得尖叫著從院子裡跑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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