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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三十

  這件事情,很多年後還在發酵。最終傳出來的話是:大名演憶秦娥(那時還叫易青娥),其實在十四歲時,就被一個做飯的糟蹋了。那做飯的,還是一個鼻流鼾水的老漢。

  那天晚上的事,易青娥一生都沒有忘記。直到很多年後,她還清楚地記得所有細節。

  宋師被她叫醒後,操起的那把椅子,是一隻僅剩了三條腿管事的道具椅子。缺的那條腿,宋師是用磚頭支著的,上面放著洗臉盆。宋師連臉盆都沒來得及拿開,就那樣把椅子操了起來。一盆水,是霍啷啷旋轉在了地上。那椅子,端直舉過他頭頂,還被中間的竹笆門絆了一下,但沒有影響力量,只聽「嘭」的一聲,就砸在了廖師肉嘟嘟的脊背上。廖師閃躲得快,但光屁股急忙苫不住。宋師又掄起椅子,砸在了他的白屁股上。那屁股白得很是噁心,簡直有些瘮人,像是在水裡泡了好多天的動物腐屍。也大得的確像個柳條笸籃。椅子嘩的一下,就在屁股上散架了。這是前幾年演《椅子風波》的那把道具椅子。一個「投機倒把犯」,把掙來的錢,全藏在椅子腿和坐板的夾層裡了。最後是讓心明眼亮的女隊長,通過巧妙的「審椅子」,才把壞人人贓俱獲,繩之以法的。這個戲那幾年演得太多,好幾把椅子都演得缺胳膊少腿了。這把椅子還是宋師在垃圾堆裡撿回來的。沒想到,最後在這裡派上了用場。當散架的木片,飛到易青娥身上時,只聽廖耀輝「哎喲娘啊」一聲,好像就咽氣了。

  易青娥直到這時才從恐懼中反應過來。她捂住臉,哭著就要朝出跑。宋師把她叫住了:「娃,你先別走。說,廖耀輝都對你做啥了?你不怕,有我給你做主呢。」

  易青娥渾身顫抖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說,不要怕,廖耀輝這下是犯了罪了,你知道不?他是要坐監的。搞不好還要挨槍子兒呢,你怕啥?」

  還沒等宋師說完,廖耀輝就在被窩裡答話了:「哎呀宋師啊,光祖呀,你可不敢這樣亂說哇!我可是把娃的指甲殼都沒動一下呀!不信你問娥兒,我可是冤枉啊……」廖耀輝在被窩裡篩起糠來,整個床都嘩嘩地顫抖著。

  「你還冤枉?舊社會跟地主小老婆就沒幹下好事。新社會了,你還這樣作惡。都不怕雷把你劈了。這娃才多大?」

  廖耀輝連忙說:「宋師,宋師,光祖,光祖,我真的冤枉啊,我真的沒作惡啊!」

  「沒作惡?沒作惡你光著個爛屁股幹啥?看你那噁心屁股,比燙了毛的豬還難看。還害娃呢。」

  「習慣,習慣哪。我一輩子都是光著屁股睡覺的,你還能不知道。過去……在大地主家……也就是光屁股……惹的禍呀……」

  易青娥捂起臉又要走。宋師就吼了廖耀輝一聲:「別說你那些噁心事了。老實交代,你對人家娃都幹啥了?娃,你等等,這事他得給你一個交代。」宋師把易青娥又擋住了。

  「你問娥兒,你問她我做啥了?」

  「以後不許你叫娥兒,你不配,老沒德行的東西!說,都對娃幹啥了?」

  「我真的沒幹啥呀,你問娃,你問娃麼。娥兒,呸呸呸。娃,青娥,你說,你說麼。總不能……讓我心疼你一場……還給我踏渣哩吧。」廖耀輝慢慢把頭從被窩裡伸了出來,可憐巴巴地看著易青娥。

  易青娥只是低頭哭著,不說話。

  廖耀輝急著說:「你看你這娃,你說話呀!你不說話,光哭,宋師還以為我幹啥了,你說呀……」

  易青娥終於說話了:「你……你還沒幹啥!」

  「我幹啥了,我幹啥了?娃呀,你可不敢血口噴人哪!」

  「說,別怕,我給你做主,別怕這個牲口。」宋師還朝易青娥跟前站了站。

  易青娥就說:「他……他先拉我的手,亂摸……」

  易青娥又哭得說不出話了。

  「說,娃,對這號畜生就別客氣。」

  廖耀輝終於軟了些:「摸,我是不該……拉著娃的手……亂摸了。可……可再沒幹別的啥呀!你都看著的,娃衣裳都是穿得好好的,我真的再沒把娃咋呀!青娥,易青娥,師傅求你了,你得給師傅一個公道啊!」說著,廖耀輝在床上連連磕起頭來。

  易青娥終於跑出了房。

  易青娥沒有回宿舍,她端直跑出了劇團院子。她在空落落的街道上,走了很久很久。她不知道這算怎麼回事,是不是就是人常說的,被人糟蹋了。在九岩溝,要是說哪個女人被人糟蹋了,那這個女人,可就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了。在公判她舅的大會上,排在第一輛車上被槍斃的,就是一個又通姦又強姦的犯人。廖耀輝今晚,是通姦還是強姦呢?難道廖耀輝也能判死刑了?她越想越害怕,不知道該回去,還是該徹底走掉。她覺得,自己是又一次面臨兩難了。

  就在她遊走到後半夜的時候,宋師出來找她了。宋師已經找了她大半夜了。

  宋師說:「娃呀,你老實給我說一句,除了他硬拉你手,到不該摸的地方……亂摸了以外,是不是還幹別的啥了?你得給我實話實說,我才好幫你呀!」

  「他……他還把我……壓到床上……解……解我的練功帶……」

  「解開了沒有?」

  易青娥搖搖頭說:「沒有。我練功帶……綁得緊,他還沒解開,我……我就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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