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去賭城(4)
「喬伊娜,你等誰啊?」
「誰都可以,我不是等來了您嗎?您的到來是我的節日。」
文森特覺得她對自己的到來並不高興,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在他和喬伊娜說話時,有一隊人從那個冒煙的兩層樓房裡出來了,他們全是40至50歲的男子,穿著襯衣襯褲,還沒睡醒的樣子。喬伊娜飛快地沖向這些人,舉起手中的掃帚向他們打去,口中一邊斥責,一邊將他們往屋裡趕。起先他們還想抱怨,後來害怕她那種狂暴的樣子,就乖乖地進屋去了。
喬伊娜臉上流著汗,似乎很不好意思地對文森特說:「賭徒們總是不安分。」
「所有的人全歸你管嗎?」
「是啊,我的青春全浪費在這種事上頭了,很不值得,對嗎?您順著這條道走到盡頭,然後往右拐,就可以看到麗莎的家。」
「麗莎的家!她父母不是早就去世了嗎?」文森特嚇了一跳。
「那只是一種比喻,是我們這裡的人的看法。您去吧,他們在等您。」
令他想不到的是,麗莎的父母家看上去十分富有。兩位老人雖然都有七八十歲了,卻頭腦清楚,樣子也很精神。那套裝飾豪華的大房子裡頭有好幾個僕人。兩位老人對於文森特的到來很警惕,一開始老是問他什麼時候離開,像是把他當成了一種威脅。後來聽文森特解釋說只是短暫停留,他們才放了心,隨之也就對他不感興趣了。他們讓文森特愛幹什麼就幹什麼,還說可以住在他們家,愛住多久就住多久,然後,不等文森特做出回答,兩位老人就各自躺進墊著厚厚的墊子的搖椅裡頭,同那只掛在水晶燈下的鳥籠裡的老鸚鵡談話去了。他們的談話文森特一點也聽不懂,似乎是在討論在石頭山上架電線的問題,又似乎在分析追擊逃犯的方法。不論兩位老人說什麼,那只老鸚鵡總是說:「好極了!妙極了!天才的構思!」文森特懷疑這只醜鳥只會說這一類的讚語。
文森特聽累了,就也找了一隻搖椅躺進去,客廳裡有不少這種搖椅。他剛一躺好,就聽到一名始終站在門口的男僕在譴責說:「這種人根本沒有資格躺在這裡。」文森特心裡覺得好笑。這時一陣急驟的電鈴響徹整個大廳,兩位老人都從搖椅裡頭起身,往裡面的一扇門走去,他們想起了什麼又停下,那位岳父回過頭對文森特說:「我們要去地下室了,這一去就不知還能不能上來,你在這裡隨便玩好了。我們沒想到你會來,這都是麗莎的詭計。」
文森特想告訴他們自己很快要離開,但兩位老人不願聽,相互催著趕著往地下室去了。他們一離開,先前那個一動不動站在門邊的僕人就活躍起來,他奔過來找出兩床毯子將老人們躺過的搖椅蓋上,然後又將鸚鵡籠子取下來,塞進壁爐的空爐膛裡頭。文森特聽見那只老鸚鵡在破口大駡:「小人!勢利鬼!」他一關上爐膛門,鳥兒的聲音就聽不到了。文森特聞到一股強烈刺鼻的煙味,轉過身一看,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口冒煙了。僕人在他身後說:「哼,看你跑到哪裡去!」
「你在說我嗎?」
「還能說誰!」
「你怎麼這麼討厭我啊?」
「因為你是個冷血的人,這麼多年都沒來過這裡。」
「可我並不知道這裡有人想要我來啊,麗莎對我說,她家裡的人都死了。她給我描述的賭城也同這裡不一樣。到底什麼地方出了毛病呢?」
「當然是你自己出了毛病,你胡思亂想,看不見本質。」
僕人傲慢地站在那裡,文森特看見他腳下踩著一條蛇,正是他在裡根的農場裡見過的那種小青花蛇。那條蛇不住地掙扎著回過頭去想咬他的腳脖子。這時僕人從他的褲兜裡掏出一把匕首,取掉套子放在眼前端詳了一下刀鋒,然後彎下腰,一刀就剁去了蛇頭。身首異處的蛇並沒有死,頭部和身子之間像有什麼無形的連接似的,一齊蠕動著退向門邊,然後出了門,一眨眼就不見了。再看地下,連血跡都沒有留下。
客廳裡的煙越來越濃了。文森特以為僕人要阻止他離開,就站在原地不動。僕人貓著腰去開爐膛,接著那裡頭傳出一陣怒駡,文森特趁僕人沒注意趕快往外走。但僕人根本就沒追出來。那麼他說的「看你跑到哪裡去」是什麼意思呢?
喬伊娜神情嚴肅地站在路旁,她還在等待那不知何方來的賓客,街道已被她掃得乾乾淨淨。文森特看著這個地方,看著這個落寞的姑娘,不由得一陣莫名其妙的心酸。他想,妻子麗莎或許多年以前就佔據著這個姑娘的位置吧。其實他第一次遇見麗莎時,就從她那鮮豔的臉蛋上看出了那些陰影,但他無論如何想不到她具有如此嚴酷的內心。幾十年的婚姻生活讓她的一些秘密暴露出來了,不過如果不來她的家鄉,他對她又瞭解多少呢?即使來了這裡,她又還有多少他不瞭解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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