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淑敏 > 拯救乳房 > | 上一頁 下一頁 |
五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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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嵐摸幹眼淚,腫著眼睛說:「我要找一家私人偵探。我已經把有關的程序都搞清楚了。包括費用,一大筆錢,我準備出。我要他們派出最幹練的私家偵探,追蹤我的丈夫,然後,找到留下綠色紙條的女人,最好能抓拍到他們苟合的鏡頭,起碼也要錄下音,這樣我就人贓俱獲……」花嵐說著說著,悲戚一掃而空,換上眉飛色舞的表情。看來這個周密的計劃,在她腦海中的構思,孵化很久了。 程遠青很認真地傾聽並思索著,說:「然後呢?」 花嵐揪著自己的衣角說:「我真的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了。也許,我會大吵一架,把錄音帶和相片甩到裴華山面前……」她困難地想像著,如同一條受傷的蠕蟲在泥濘中爬行。 程遠青毫無體恤,說:「然後呢?這可不能算完,好戲才剛剛開始啊。」 花嵐說:「程老師,我不是不想回答你的問題,是我真的不知道真相。」 程遠青說:「花嵐,你有能力知道真相。」 花嵐說:「你的意思是,要我打那個綠色紙條上的電話?」 程遠青說:「這不是我的意思。這是你自己的意思。從你臨終時想完成的事裡,不正表明了這一點嗎!」 花嵐嚇得直往後藏,好像程遠青會撲過來逼著她打電話。「不!我不敢!」 程遠青說:「你怕的是什麼?」 花嵐想了想,說:「我怕知道真相。」 程遠青說:「我看你是個分裂主義者。一方面,鴕鳥埋頭,另一方面,又充滿想像,編織悲劇。在分裂狀態裡,必會崩潰。你選吧。要麼知道真相,要麼想入非非,包括崩潰,都是你的選擇。」 花嵐低著頭,坐著。花嵐甚至伸出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扳動指節,好像小孩子算術一樣,數著她的選擇。大夥這個急呀,很不能拉著她的手說,這還有什麼可遲疑的! 程遠青不急。有些非常複雜的問題,只圍繞著一個極簡單的內核旋轉。有些非常簡單的問題,背後卻是整整一生的濃縮。急什麼?人的一生都在尋找,尋找那個真正的與眾不同的自我,尋找屬自己的快樂和自由。 花嵐想了半天,這半天簡直比百年還長。她終於開了口說:「我不知道。」大家就火了,說花嵐你真是榆木疙瘩,這事簡直太明白沒有了,你只要…… 程遠青適時地打斷了大家的指責和教誨,說:「花嵐,我想你心裡很亂。」 花嵐說:「是,亂極了。比我第一次看到那綠色的紙條時還亂。」 大家又火了,說至於嗎?我們都是為你好。 這一次,程遠青用嚴厲的眼神制止大家的插話。程遠青說:「我明白。那時候,你還能用種種的假設搪塞自己。可現在你面臨著選擇。」 花嵐說:「我沒有選擇。選擇不在我手裡。在裴華山手裡。」 程遠青說:「咦?原來你是裴華山的附屬。」 花嵐不願意聽了,說:「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屬。我是我自己。」 程遠青緊抓不讓說:「花嵐,你剛才說什麼來著?請你再說一遍。也請大家注意聽,這是一句非常重要的話。」 花嵐有些尷尬,也有些莫名其妙,說:「這句話真那麼重要嗎?我剛才說的是——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屬。」 程遠青說:「祝賀你,花嵐,你說出了一個最基本的事實。既然不是附屬,就能自己主。現在的問題是,你有選擇知道事實真相的自由。當然,你可以放棄這個自由,如同你以往做過的那樣。但是,你會死不瞑目。」 花嵐若有所思說:「我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樣?」 程遠青說:「你依舊可以再次選擇。」 花嵐說:「就是說,我可以佯作不知?我也可以找裴華山攤牌。我可以警告他,也可以原諒他?我還可以離婚,也可以忍辱偷生地過?」 程遠青說:「基本上是這樣的。糾正你一個說法,你知道了真相,如果選擇繼續保持婚姻,也並非忍辱偷生。你為了一個目的,比如你的父母,比如你的未來,而有意付出的代價。你不是被迫,而是主動。這就是兩者的區別。」 花嵐慢慢說:「我明白了。」 程遠青覺得氣氛過於嚴重,微笑著說:「我也明白了。」 這下輪到花嵐不解,說:「程老師,你明白了什麼?」 程遠青說:「我明白了,你不想家庭解體。採取的方法就是蒙蔽事實,糊裡糊塗苟延殘喘。」 花嵐說:「程老師,真相只是更有利於選擇。」 在人們幾乎以為無望的時刻,花嵐拿出了精巧的手機,對大家說:「對不起,我要在這裡打一個電話。」她想也沒想,就撥出了一個個數字。那些數字在她的腦海中已生根發芽。 電話通了,有人答話。由於屋子裡極靜,花嵐的電話質量過硬,居然大家都聽到了一個機械的女聲應答。那女聲說的話是——對不起,您撥的號碼是空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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