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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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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哪能挑人家的不好,只是想……想戶口問題不好辦,您不是也擔心過這個嗎……」國興左右支吾著。 「嗨!這事媽早給你們想到了!請客,送禮,托門子,求人,媽就是給人磕頭下跪,也得給把戶口辦上!不就是花錢嗎?媽不窮。這幾年錚的錢,我處處儉省,就預備著這一手呢!」 小髻聽得愣神。想不到一個孤老太太,竟打算給她辦成戶口! 田大媽眼神一掃,似乎悟到了什麼,緊接著又說:「這是黑道,官道我也走。不是說照顧殘疾人,還有什麼基金會嗎!我寫信求告,就說總不該讓我家絕了後吧!時下不是興接班頂替,一個蘿蔔一個坑麼?說句難聽話,媽就是豁上這條老命不要了,也得把這個戶口留給小髻。就這樣,還不行嗎!」田大媽真動了心,竟有些眼淚汪汪的。 話說到這份上,誰還能再說什麼!國興木呐著,不知該怎樣履行自己許下的諾言。小髻也被感動了。不管怎麼說,在這茫茫人海中,有一家人真心實意地歡迎她。 「傻兒子,我猜你不是不喜歡小髻,而是怕小髻。」田大媽不緊不慢地說。 這話從何說起!小髻有什麼可怕的?年輕人都想不通。 「怕小髻以後不跟你好好過日子!對吧?我說傻小子,你媽多大歲數的人了,還能看走了眼嗎!小髻是個好姑娘,不是那種水性楊花忘恩負義的騙子。聽媽的活,沒錯!」 好個厲害的老太婆!這話哪裡是講給國興,分明是叫小髻聽的! 事已至此,國興是再說不出什麼來了。小髻心裡很亂。叫戶口的事一攪,她不想一口回絕。推託道:「這麼大的事,得跟我姐商量商量。她要不同意,我也沒辦法。」 田大媽眉頭一皺:半路上又殺出來個姐!但知道這事是強迫不得的,便說:「也好。我們是實實在在的人家。你姐姐願來看看,就更該放心了。」 一個未婚女孩,追著人間談對象的事,就算對方是自己的堂姐,也實在難張口。可小髻不得不問。自從阿甯姐說過她們單位的那個大學生,就再沒了下文,偶爾露出一句半句,那個人不是出差,就是開會去了,至今小髻還沒見過他。可現在這事不能再拖了,田大媽等著要回話。小髻當然看不上一個跛子,那個大學生要強上百倍。可誰知人家怎麼看小髻。 得趕快見個面。可是這話怎麼開口?小髻只得把實情托出。 「姐,樓下看車的那個田大媽,說要把她的跛兒子介紹給我……」小髻用一種看不上的語氣說話。希望阿甯姐一來想起她的許諾,二來也很明白聽出小髻的傾向。 沒想到阿寧竟極感興趣:「噢,有這事?人你見過了?家裡情況怎麼樣?」 小髻的心思完全不在田國興那裡,簡單把田家的有關情況說過,又問:「姐,你們那兒……」 「跛兒子究竟跛成個什麼程度?你知道,跛跟跛可大不相同。輕的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重的可就是殘廢了。你能不能學學,他跛成什麼樣?」阿寧窮追不捨地問,沈建樹也被驚動了。 田國興長得什麼樣子,小髻已經回憶不起來了。只記得他的腿和腳。他的左面跛,腿和腿是人體最重要的一部分,沒有它們,人就不能稱為人,而只是半截身子的怪物了。國興的腿是怎樣跛的?小髻試著模仿了一下。好像是這樣的,左邊浮起,右邊陷下……然後是扭胯,半側身子像失去框架似地跌下,心也隨之撲通一跳,人幾乎跌倒。為了維持平衡,另半側健康肢體不得不奮力向前……為了尋找新的平衡,殘疾的手臂像被擊傷的鳥翼,撲打著虛無的空氣——這樣的走法,不像是一個人,更像是一隻撲動的鳥。 阿寧剛開始認真地端詳著,最後終於忍不住微笑起夾。看一個年輕秀麗的姑娘,把自己靈活的四肢變得僵硬而笨拙,很像是看一場怪異的舞蹈。 小髻的心卻隨著身體的顛簸而緊縮:一個人的一生要總這樣走路,該是多麼痛苦!她決不能陪著這種殘疾人過日子!姐姐還笑,這是在笑話我呢! 只有沈建樹看到了小髻眼中轉瞬即逝的淚水。 「姐,不理他們吧!你單位那人回來了嗎?」萬般無奈,小髻只好把話挑明瞭問姐姐。 「如果田家對戶口真那麼有把握,我看可以再處一段日子。」阿寧避開小髻的目光,對沈建樹說。 沈建樹未置可否。事情來得太多太快,他得好好理一下。有些話,當著小髻,也不好問阿寧。 床頭的落地燈,透過淡綠色的喬其紗罩,將橢圓形的光環,均勻地打在阿甯和沈建樹的頭上,四周一片靜謐。 門外傳來小髻細緻而規律的鼾聲。她真的睡著了。將久懸不決的難題合盤托出,她為自己贏得了片刻的安寧。 「你給小髻找了個對象?是誰?」沈建樹把心中的疑團提出。兩口子平日無話不談,對彼此單位的同事也都熟悉,怎麼沒見阿寧提起過? 梁阿寧有點慌。那只是她的一個設想,並沒有確鑿的人選。騙騙小髻,作個精神誘餌還可以,真要同丈夫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她還真犯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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