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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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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蕭還是不鬆口。說是像我這樣的人才,就是暫且用不上,過三五年也有用處。」沈建樹苦笑了一聲:「只怕到那時,我也成出土文物了。」 「他只不過是你的領導,又不是太上皇,怎麼能這麼一手遮天!」梁阿寧憤然了。她和丈夫是大學同學。畢業以後,她一直搞應用技術,沈建樹搞純理論研究。研究院裡近親繁殖,一點用武之地也沒有,阿寧活動著想把沈建樹調出來,接收單位已經有了,這邊又死扣著不放。 「我死說活說,他總算鬆動了一條縫。可這一條縫,有和沒有一樣!」 「到底是怎麼回事,快說出來。一塊想想辦法。」 「老蕭說,我們這些人都是單位的財產,一定要走,得賠償單位的損失,也就是交納一筆贖身費吧!」 「多——少?」阿寧真心希望自己能付得起。 「本科生八千,研究生一萬。我對他說,我不是金子鑄出來的。值不了那麼多錢。他說,這就對了,年輕人,好好呆著吧!」 「我們是服務於某個單位,又不是賣給他們的奴隸,怎麼能這樣?」阿寧氣得摔了筷子。 「有什麼辦法?真是受雇倒也簡單,他可以炒我們的就魚,我們也可以捲舖蓋走人。現在是家長式……」沈建樹也停了筷子。 小髻又端了一盤餃子。 「餃子煮得太過火了。你看,皮都煮破了。」阿甯強打起精神,給小髻下指示。 小髻的臉被廚房熱氣烘得紅彤彤,她鼓足勇氣說:「這是我成心煮破的。」 什麼?這不是故意搗亂嗎!家裡家外,到處都亂了套了。「你……你……」阿寧氣得找不到合適的話。 「這是取個吉利呀!按咱們老家的風俗,煮餃子一定要煮破,意思是『掙破』,主一年過好日子,事事如意呢!」這是小髻能給姐夫幫的惟一的忙了。 「什麼迷信風俗!不過是糟蹋了上好的餡!這些破餃子,放不好放,煎沒法煎,小髻,你都挑出來吃了吧。」阿寧可不領情。 「我來吃。」沈建樹說。 晚上,小髻抱著費費在看電視。姐姐姐夫抓時間看他們的專業書。 這是一部外國電視連續劇。男主人公很英武,很瀟灑,正含情脈脈地望著女主人公。可電視是從正面拍攝的,於是那個美麗的姑娘,便不知被排擠到什麼地方去了。小髻看到的是一張年輕又很有個性的臉。線條剛毅的鼻子和嘴巴。尤其是眼睛,正深沉又滿懷熱烈地注視著小髻…… 小髻的心不由得怦怦地跳。她還從未這樣死盯著一個年輕的男人看,也從沒有人這樣溫柔地看著她……啊,有過!那是媽媽!可媽媽的眼光跟這不一樣…… 鏡頭持續得相當長,然而小髻還是覺得一眨眼就過去了。費費已經睡實,按說該把他放回床上去,可小髻不敢動。她甚至嫉妒起片中的女主人公。 終於,又一幅男主人公的面部特寫鏡頭出現了…… 一隻纖細而柔弱的手,拿起一個像電源插座般大小的小儀器,輕輕地按了一下。 屏幕上涮啦一下,全是茂密的雪花,然後一片昏暗。緊接著,出現了另一個頻道的節目。 阿甯被沈建樹調動的事,攪得心煩意亂,看不下去書,找了個自己喜愛的頻道看起來。 沒人想到要徵詢一下小髻的意見。仿佛她根本不在看電視,或是此時此刻根本沒這個人一樣。阿甯用遙控開關把英俊的男主角趕走了。 小髻把紫花布慢帳扯得唰涮響,早早躺下了。正屋的燈光透過花布,變成稀薄的紫色,輕柔地覆蓋在小髻身上。 媽媽,媽媽現在睡了嗎?是不是也在想小髻呢? 媽媽用蒼老的手,撫摸著小髻的頭髮,掌心的皺紋刮起一根柔軟的髮絲,有點輕微的疼痛。小髻不說也不動,任髮絲隨著媽媽的手勢慢慢飄起,任這疼痛像一條細小的蟲子,在她的頭頂慢慢爬行…… 城裡的叔叔,過的日子是和咱們不一樣嗎?小髻在問。城裡的叔叔,是家裡人的驕傲,小髻還從未見過。 是。他們天天吃餃子,家裡有電燈電話還有電扇子……這是媽媽在回答,那時她還不知道世界上有帶顏色的電視。 我要去城裡看看,小髻堅決地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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