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淑敏 >  >  上一頁    下一頁


  「我讓他看電影去了。一年難得幾次的機會,新兵蛋子還是小孩呢!」桑平原輕輕地說:「現在我就是哨兵,首長有何指示?」

  匆匆趕到的警衛員,無聲地待立一旁,不知這裡發生過什麼。司令員示意他離開下面的談話,他不希望有第三者聽見。

  「你準備武裝劫持你的軍事長官了?」司令員氣喘吁吁,這才感到冷汗順著脊柱蔓延。

  「不敢。」桑平原低下頭,恭恭敬敬地回答。

  「那裡什麼意思?開玩笑?惡作劇?記住,這裡是國境線!」司令員痛心疾首:「我要是沒記差的話,你今年也有三十八歲了,怎麼還象沒長大!」

  「司令員您一點也沒記錯,我今年整整三十八歲。」桑平原說著,心裡一陣感動。偌大的邊防部隊,千軍萬馬,司令員竟還記得他的年齡,不禁喉頭濕熱。

  司令員可沒有這麼溫情脈脈,他胸前背後還冷汗未幹呢!「桑平原,為了你今天的舉動,你應該受到處分!」

  「受處分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謝謝司令員!」桑平原把手槍放進衣兜,端端正正給司令員行了個軍禮。軀幹筆直如楊,軍姿瀟灑風流,好一個英俊精悍的青年軍官。

  今天晚上真真撞見鬼了!司令員原本不過是想嚇唬嚇唬這個膽大妄為的兵,現在卻引起了真正的疑惑和焦慮,如今的軍人,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桑平原,在邊防一線,持槍威脅軍事指揮員,軍中無戲言。我不但可以處分你,還可以把你送上軍事法庭。」司令員冷漠地說,話語中有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這……」年青漂亮的青年軍官傻眼了。原只想和司令員談談心裡話,不料事情鬧得這樣不可收拾,亂子大了。「司令員,我並沒有威脅您,不過是……」桑平原囁嚅。

  「不過是給我腰眼搔搔癢癢,是嗎?」司令員的聲調依舊冷冰冰。

  桑平原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

  小夥子,你到底還是草雞了。司令員動了惻隱之心,忽又想起一個極重要的問題:「能把你口袋裡的那根癢癢撓子,給我看看嗎?」

  他對武器,有一種近乎病態的嗜好。

  桑平原如遇大赦,雙手把槍捧過來。

  在兩人交接的那一刹那,司令員啞然失笑。當然,他沒讓桑平原看出來,事情尚未分明,他還需要保持足夠的威懾力。

  手槍很精彩。即使在稀薄的星光下,烏黑的槍身仍舊反射出耀眼的銀斑。司令員特意摸了摸曾給他帶來極大震驚的槍口,它油光水滑。唯一與想像中不同的是,它不是冰冷如水,而是散發著些許暖氣。

  司令員用指甲彈彈槍身,蓬鬆暗啞。

  這是一隻木頭手槍。硬木,很沉。

  「你做的?」司令員平和地問。

  「是。」桑平原回答。他還沒從軍事法庭上走下來。

  「手藝不錯。」司令員不無羡慕地說。他對每個行當的好手都很尊重。

  「我父親是木匠。」桑平原多少恢復了常態。

  「他老人家可好?」司令員這一句問話,既有上級對下級的關切,也有例行公事的成分。

  「年前去世了。電報轉到邊防站,都已經是火化後的第三天了。」桑平原平靜地說。

  司令員原想安慰部下幾句,看看他的臉色,知道不用了。這在部隊,的確是很平常的事。

  「家裡還有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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