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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花鼓說著,躍躍欲試。住院可把她憋壞了。

  說心裡話,早早也想到外面看看。可她想了一下說:「我媽媽這麼長時間.不打算見我,她必是有一個不見我的理由。我答應過她,在她不在的日子裡.乖乖地等她。我們還是再忍一忍吧。」

  花鼓生氣道:「嗨!鬧了半天,我這是皇上不急太監急,自己睛操心。」

  早早忙著安撫說:「花鼓姐,別啊,說心裡話,我是太謝你了。我呢,也怕我媽媽生氣。也許哪一天,我想她想得實在忍不住了,咱們就去沖減居。你可得給我帶路。

  花鼓說:「哪你可得快著點。我這個人記性不好,一是時間長了,就記不得那個到什麼居的路了。領著你在街上瞎轉,可別怪我。」

  早早說:「我哪裡能怪你!」說著,看看到了病區,把手裡的雜品往花鼓懷裡一塞,說:「這就是預付你的導遊費了。」

  她是個有心的孩子,剛才買東西的時候,就都挑著花鼓用得著愛吃的買。這會兒又不露痕跡地送給花鼓,花鼓心中一熱。

  第二十章

  鐘百行先生帶著一身湖泊的腥氣,得意洋洋地回到家中。一進門,師母就大驚小怪地喊起來:「哎呀,我說老頭子,你到哪裡去了?一天音信全無,我還以為你在哪裡犯了心臟病,殉了醫療事業。躺倒荒草野堆,再也回不來了。」

  鐘先生嘻嘻笑著說:「你真是沒有白給一個郎中當了這麼多年的老婆啊!挺有醫學知識的嘛,知道什麼病可以立馬叫人就死啊。而且你還有點特異功能,知道我今日是紮在荒草野堆。」

  師母驚道:「你到底是幹什麼去了?」

  鐘先生炫耀地從背後拎出一串小鯽魚,閃閃爍爍,好似粗壯的柳葉。

  師母說:「魚不是冬天不愛吃食嗎?你如何釣了這麼多?別是從街上買的吧?」

  鐘先生生氣道:「你這不是罵我嗎?每一條魚都是我辛辛苦苦地釣上來的,不信可以找魚嘴上的鉤痕。你好與我這麼多年了,何時見我幹過弄虛做假的勾當?」

  師母忙接過魚說:「我這是在誇你啊。以前不曾聽你說過愛釣魚,老了老了開始學藝,一下子就鉤了這麼多,叫人不敢信。我這是用了另一種方式表揚你。」

  鐘先生這才轉怒為喜說:「我是初學乍練。朋友邀我到郊外一處新開的室內魚塘,裡面真是豪華……」

  師母一撇嘴說:「一個魚塘,有什麼豪華!你剛才還說是荒郊野地呢。」

  鐘先生說:「既是室內,又有暖風,溫馨如春,你說這叫不叫豪華?偌大一個場地,有體育場那般大吧,完全佈置成自然的景色。衰草萋萋,蘆花飄落,你說這是不是豪華?就說那魚吧,多得如同一片馬雲在水中遊動,就是初學者也能有所收穫,你說這叫不叫豪華?」

  師母說:「怪不得你耽擱了整整一個下午呢,曉日到處找你不見,急得……」

  鐘先生立時把魚丟在地上:「曉日找我,你為什麼不早說?」

  師母委屈地說:「我不是……一開始就……問你到哪裡去了嗎?」

  鐘先生顧不得囉嗦,劈頭道:「下次,你一開始就說,曉日找我,這就重點突出了。好了,什麼事?」

  師母答:「好像是一個女病人惡化了……」

  鐘先生長長的壽眉飄蕩起來:「曉日現在哪裡?」

  正說到這裡,電話鈴響了。師母撲過去接電話,然後如釋重負他說:「正是曉日。」一隻手遞著話筒,另一隻手拍著胸脯,這下總算沒自己什麼事了。要不然,不知這老頭子要發多大的火呢。

  魏曉日在電話裡簡短扼要地敘述了卜繡文的病情。

  「喔,先兆子癇……我馬上就去玲瓏居看她。」先生語調平和。

  當鐘百行先生和魏曉日醫生趕到玲瓏居的時候,恰是卜繡文和薄護士剛從回春醫院歸來。

  薄香萍嚇得面色如土。

  卜繡文用最後的氣力說:「是我一定要去看早早的,與薄護士一點關係都沒有……」說完就暈迷過去,伴以一陣陣強直性的驚厥。

  一切以救人為重,別的事暫且擱置。

  經過出走這一番折騰,卜繡文的先兆子癇已發展成完全的子癇。這是產婦一種極兇險的病症,母嬰的生命危在旦夕。

  搶救奏效,卜繡文被強力的藥物,墜進深深的昏睡中。

  「你這是怎麼搞的!私自陪同這樣的重病人外出,這不是玩忽職守嗎?你也是多年的老護土了,豈能這樣不負責任!我馬上就報告院方,停止你的工作。」在隔壁的治療室裡,魏曉日雷霆震怒。

  薄香萍倔強地緊閉嘴唇。她何嘗不後悔?但她也是為了卜繡文好,怎麼能說是玩忽職守?!起碼,她寸步不離地跟著卜繡文,這就是她的職守嗎!看著魏曉日咬牙切齒的樣子,她知道自己在魏曉日心底不占一絲位置,戀他的心徹底涼了。

  還是鐘先生冷靜:「曉日,先不要追究責任了。現在的問題是確定下一步的治療方案。」

  魏曉日喘著粗氣說:「子癇的規律:是幾個小時發作一次強直驚厥與抽搐。每一次抽搐都會造成母體極嚴重的缺氧。為了防治這種致命的抽搐,必須用強大的藥物控制血壓,制止驚厥。」

  鐘先生不緊不慢地說:「藥物有很強的副作用,對胎兒的損壞可能是災難性的。你考慮到了沒有?」

  魏醫生說:「我考慮到了。只是情勢這樣危急,為了挽救卜繡文的生命.只能如此。」

  鐘百行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呢,就是用一些溫和的藥物,在不妨害嬰兒的前提下,儘量地治療母親的疾病,取得一個兩全其美的結局呢?」

  魏曉日和薄香萍同時打了一個寒戰。

  鐘先生的話說得很委婉。但多年的醫護人員了,可以聽出弦外之音:那意思就是——為了保全這個嬰兒,就不必顧惜她的母親了。沒有什麼兩全其美,醫療是講究順序的。這次的順序就是——一切以分娩健康的嬰兒為重。

  說白了更簡單: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鐘先生作為一個醫學權威,已經作出了裁定:保孩子。

  魏曉日只覺得水銀灌頂,冰涼的沉重感席捲全身。醫生的一句話,就是一個治療方付的確定。如果一切從嬰孩出發,卜繡文就可能永遠不會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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