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淑敏 > 女心理師 > | 上一頁 下一頁 |
六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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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頓說:「你不讓我哭,難道還不讓我笑嗎?」 禿頭說:「鬧了半天,你不是。」 賀頓翻翻白眼說:「我沒說我是。」 禿頭說:「那你上回還裝什麼正經,我以為你應該……是。」 賀頓說:「應該是什麼樣子?」 禿頭說:「我從來也沒碰到真的,反正你不是。」 賀頓說:「不是就不是。不是怎麼啦?」 禿頭說:「不是就不能是剛才說的那個價錢了。我給不了那麼多。」 賀頓說:「想打折?」 禿頭說:「對了。」 賀頓說:「最少八折。」 禿頭說:「不成。太貴了。八折你拿不到。」 賀頓說:「你說給多少?」 禿頭說:「最多六折。」 賀頓說:「沒有那片肉,不能少那麼多錢。」 禿頭梗著脖子說:「肉跟肉不一樣,要看長在哪兒。」 賀頓活動了一下腰身,下半身冰冷更甚。說:「好吧。七折。你要是還不答應,我就告你強姦。」 禿頭說:「好吧。算我倒黴。」 賀頓拿了錢,起身走了。第二天早上,禿頭出門的時候,幾乎打不開自己的房門了。在他的門口,嚴嚴實實地堆滿了美白膏的盒子。他氣得捶胸頓足,想不通那個瘦小的外地女孩子,為什麼在拿了錢之後,還要把這些東西千辛萬苦地摞到他門前。 理由很簡單,賀頓賣的並不是自己,只是美白膏。至於自己,不過是噩夢中的夢遊。她如果不這樣對自己解釋的話,沒法用那些錢交學費。 賀頓以考核第一名的成績,拿到了心理師的證書。賀頓把那本來之不易的棕褐色的人造革封面的證書,幾乎攥出水來。這是她唯一一本真的證書,為了這本證書,她付出的太多太多。付出的既然多,就要有所回報,她決定開一家心理所。 一個好漢三個幫。賀頓自認不是好漢,當然需要更多的幫助。當她把這個想法告訴培訓班同學沙茵的時候,沙茵幾乎第二次昏過去。沙茵第一次幾乎昏過去,是得知自己考試未過,只有參加下一輪的考試,幸虧海島的風和女兒嫩臉的摩挲,才讓她復原。 「這是不可能的。」沙茵斬釘截鐵地說。她平時溫順寡斷,此次一反常態。 賀頓不解:「我又不是打家劫舍幹什麼非法勾當,你至於這麼緊張嗎?」 沙茵說:「你以為開辦一家心理所簡單嗎?比策劃一起打家劫舍還要費心思呢!」 賀頓說:「看你捶胸頓足的,好像你老馬識途,打過家劫過舍也開辦過心理所似的。」 沙茵說:「我都沒幹過。不過我在大學裡當心理教師,知道這行當裡的深淺,實屬不易。」 賀頓說:「我愛這一行,就不信這個邪。再說,我費了這麼多心血和銀兩,還有……哼!不說它啦,總之千辛萬苦才把這個本本拿下來,不能把它當擺設啊。」 這當然是說得出的理由,還有說不出的理由。賀頓想探索自己的秘密,也想探索別人的秘密,她是一個對秘密有著驚人喜愛的女子。有人能為了信仰赴湯蹈火,也有人能為了秘密獻身。 沙茵一看賀頓如此決絕,也就不再勸說。她是個溫順女子,今天的表態已經是她底線。賀頓摟著她的肩膀說:「你要支持我。」 沙茵說:「那是當然了。誰讓咱們是同學。」 賀頓說:「支持要有實際行動。」 沙茵說:「當心理師憑的就是人格與嘴皮子,這兩樣東西都是隨身攜帶的,也不需要更多的設備,幹起來就是了。」 賀頓說:「沙茵,我一不要你投錢,資金的事我自己來解決。二不要你幫著操辦瑣事,我知道你是小姐命,我來當這個丫鬟。三不要你跑腿,跑路是我的長項……」 話說到這裡,沙茵忍不住笑起來說:「賀頓,好像你是馬家軍訓練出來的。這不用我幹,那也不用我幹,到底要我幹什麼呢?」 賀頓說:「等我把一切都操辦起來之後,你就來當心理師吧。咱們是同學,我知道你用功刻苦,咱們一起來創業。」 這一下反倒戳到了沙茵的痛處,她說:「賀頓,你這是不是諷刺我啊?我知道你過了這道坎,拿到了證書,可我還在苦苦掙扎。」 賀頓急了說:「沙茵,我哪能看不起你?只有你看不起我的份,沒有反過來的道理。我是個閒人,一門心思紮在書本裡,瞎貓碰上了死耗子。這次因為你太忙了,下次通過肯定沒問題。我送你幹股。」賀頓最近在研究《公司法》。 沙茵問清了沒有太多風險,正式同意加盟。 在現階段,一切都是賀頓單槍匹馬地操持。一個籬笆三個樁,賀頓想自己起碼要有108個樁才支撐得起。 再找誰呢?其實培訓班裡動了辦診所心思的不止賀頓一人,再找個同學?再三考慮後,賀頓決定暫時就單線發展沙茵,剩下的以後再說。她的小算盤是:山裡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自己充其量也就算一個小獼猴,要是大將太多,機構還沒成立起來就山頭林立了。不是賀頓攬權,實在是因對別人來說,心理所只是玩票,賀頓是命之所系。 既然不找同學做幫手,那還有誰願意加盟這個虛無縹緲的心理所呢?賀頓去找湯小希。 湯小希休班,臉上泛著鮮亮的光彩,正在手洗衣服。一看到賀頓,甩著滿手的泡沫摟著賀頓的脖子說:「正想你呢,你就來了。你說咱倆是不是有心靈感應?」 賀頓大喜,湯小希說出了「心靈」這個詞,這就意味著志同道合。她先不忙著說明來意,微笑著問:「你想我來幹什麼?」 湯小希說:「我處了個對象,你幫我掌掌眼。我在這裡舉目無親,你好歹算是半個娘家人。」 賀頓聽到耳朵旁邊肥皂泡子窸窸窣窣破裂的聲音,被這份信任所感動,看了一眼臉盆子裡的衣服,說:「他的?」 湯小希幸福地說:「嗯呢。」 賀頓說:「不是有洗衣機嗎?幹嗎手工勞動?」 湯小希說:「洗衣機淨洗工作服什麼的,我怕不乾淨,手洗放心。」 賀頓酸酸地說:「哎呀,這麼賢惠!」一邊想,那個需要自己為他手洗衣服的人,還不知在哪兒藏掖著。 湯小希把衣服擰好抖起來,預備掛在繩上。賀頓看著衣服說:「當保安的很辛苦,是吧?」 湯小希不解道:「當保安的辛苦關我屁事?」 賀頓說:「怎麼不關你的事了?你以後就是一個保安婆。」 湯小希恍然大悟道:「你說的是他呀,早吹了。我現在的男朋友是個賣肉的。」 賀頓上上下下打量著湯小希,口中發出咂咂的聲響:「就算失戀受了打擊,你也不能自暴自棄,墮落到這個地步,嫁給一個屠戶。」 湯小希糾正說:「你不要亂講,是我蹬了保安,我是主動的一方,該垂頭喪氣的是保安而不是小希我。順便再提醒你一下,賣肉和屠戶是不同的。」 賀頓說:「有什麼不同?我沒說是個殺豬的,就算很給你面子了。」 湯小希大笑道:「賀頓你不用給我面子,照顧好你自己的面子就不錯了。殺豬如今都機械化了,先用電棍把豬打暈,然後放血,豬像睡著了一樣,一點都不痛苦。你想用刀殺,人家還嫌你不人道呢!」 賀頓說:「是豬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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