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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後面這句話拽住了賀頓的腳步,她回過頭來說:「我是推銷化妝品的。」她估計說完了這句話,那男人就會砰地關上自家門。不想那個男人皺著眉頭說:「可是,你並沒有推銷啊。」

  賀頓說:「估計你不需要。」

  那人反倒被這句話激起來,說:「誰說男人就不需要化妝呢?」

  賀頓一想也是,折回來說:「我們的產品是美白膏,你如果有興趣的話,我就向你詳細介紹一下。」

  因為距離近了,那個男人就看清了賀頓的長相,說:「不必詳細介紹了。你本人就是介紹。我對你們的產品一點興趣也沒有了。」

  賀頓對他買不買美白膏本也不寄希望,但這番話引起了她的鬥志,說:「我怎麼啦?」

  中年男子說:「這很簡單,回去把這個道理跟你們老闆說一說,就算你一瓶美白膏也沒賣出去,有了這個經驗,也不算你瞎忙活兒一天。這就像看電影,你若想知道電影好看不好看,先端詳女主角的長相。凡是請得起傾國傾城女主角的電影,才有希望是好電影。回去歇著吧,小姑娘。」男子說完就要關門。

  賀頓一下就把自己的腳插到了門軸下面。這樣,如果客戶強行關門,就會將賀頓的腳碾出青腫。這是推銷員們最兇狠的殺手鐧,害得客戶再煩再亂,也得聽推銷員喋喋不休絮叨下去。這個動作常常引發客戶撥打110。除此以外,無計可施。

  單單為了推銷,賀頓不會這樣強人所難。這個男子說的話,她要問個明白。

  「你打算喧賓奪主,讓我回不了自己的家嗎?」中年男子的口氣有幾分不滿,更有幾分戲弄。

  賀頓忙說:「不敢。只是你剛才講的事我不懂,能再說明白些嗎?」

  該男子的積極性被調動起來,說:「你好學,我也就好為人師一回。你的這個美白膏,一定是假冒偽劣。人們是從推銷員的形象來推斷化妝品的優劣的,你看你的這張臉……」說到這裡,中年男子打了一個寒戰,兩個人才一同注意到他下身只穿了一條棉毛褲。

  男子說:「對不起,我剛才正在睡覺,突然聽到門鈴響,看了半天,看到一張這麼醜的臉,實在想不出你是幹什麼的。現在可以拜拜啦。」說著,男子要關門,但賀頓絲毫沒有把腳板退回去的打算,關門就成了一句空話。

  賀頓說:「我是個醜女,可醜女就沒有愛美和美白的要求了嗎?」

  男子說:「你當然可以悶在自己家裡獨自要求,但跑到別人家門口不顧一切地按門鈴,讓別人嚇一大跳,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賀頓說:「我看醜女更有優勢。」

  男子困惑:「我不明白。」

  賀頓說:「因為你是個男人,所以你不會明白。如果我是一個美女,推銷化妝品,人家以為我是天生麗質,在我面前自慚形穢,一看到我自己就自卑了,當然更不利於推銷了。像我這樣的醜女子,反倒可以襯托出顧客的美麗。所以大有前途。」

  男子若有所思,最後說:「也許你是對的吧?這樣好了,聽了你這番高論,我的妻子是個黑美人,用過無數的化妝品,都不管用,吃虧上當就這一次,試試吧。」

  第二十二章 開辦一家心理所,比打家劫舍還費心思

  開辦一家心理所,比打家劫舍還費心思

  賀頓要記住自己走過的大街小巷,那些買過她貨物的人,在一定的時間之後,需要上門補貨。美白膏在短時間內有效,反正一般的消費者也不是藥品監察局,家裡也沒有顯微鏡和分析儀,有毒和沒毒根本分辨不清碰過釘子的門戶,就不要再去敲第二遍。倒不是賀頓怕苦怕累缺乏鍥而不捨的精神,而是門裡面的人除了讓你滾的念頭以外,沒有絲毫購買欲。

  從某一個早上之後,賀頓洗手不幹了。不是金盆洗手,她沒有金盆,最多算個金盤底。也不是她良心上有了什麼發現,覺得這事傷天害理,改弦易張。是她先行一步塗抹的半張臉,出現了中毒反應,像一鍋川菜,開始麻辣燙。再上門推銷此貨,就得被人索賠甚至暴打一頓。苦孩子對於危險,有著田鼠一般的直覺。

  賀頓又在街上百無聊賴地走。街頭是一個好地方,有看不完的風景和發生無數故事的可能性。但是,你首先要在城市有一張床和一個基本被撐起來的胃。好歹這兩個條件暫且滿足,賀頓達到了低水平的衣食無憂安居樂業。她有片刻資本遊手好閒,順便為自己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

  一天在路上,她看到了一個小小的門臉,寫著「夢非夢心理所」。賀頓不知道心理所是什麼,也不知道非夢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夢。既然六個字裡有五個字是她所不瞭解的,就來了興趣。

  屋子裡面很暖和,這讓賀頓覺得舒服和放鬆。雖然面積狹小,但看得出主人盡可能地佈置出溫馨典雅的氣氛。淡粉色的窗簾和沙發,給人一種活潑的印象。賀頓以為會看到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想像中能給人解夢的先生,應該是長袍馬褂美髯飄飄的……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一位穿著藍色制服的年輕女子迎了上來。

  「請問,您是來見心理師的嗎?」藍小姐笑容可掬。

  「不是。」賀頓回答。

  藍小姐的涵養還算不錯,好聲好氣地問:「那你進來有什麼事?」

  賀頓說:「稀奇。不知道這裡是幹什麼的?」

  「心理師是幫助人的。你如果有了什麼心理問題,就到這裡來,專家會幫助你。」藍小姐耐心解釋。

  幫助這個詞打動了賀頓。她是多麼希望能有人幫助她啊——她的冷還有她的夢。當然,如果她有了力量,她也願意幫助別人。賀頓說:「誰來都行嗎?」

  藍小姐說:「是啊。只要你覺得自己有問題,需要幫助,這裡隨時敞開大門。」

  賀頓半信半疑,世上居然有這樣好的地方,有這樣好的專家,她怎麼沒有早點看見過這塊招牌!她激動地說:「那我以後沒有辦法的時候,就到你們這裡來。」

  藍小姐知道有了誤會,趕緊澄清:「歡迎啊。只是你到這裡來,需要有錢。」

  話剛說到這裡,電話鈴響了,藍衣小姐立刻換上了一副美好的笑容,伸手接電話,嗓音也在頃刻之間變得柔媚可人。

  「您好,這裡是夢非夢心理所……」

  賀頓知道應該離開了,她沒錢。還有最後一個問號。等到小姐接完了電話,賀頓小心翼翼地問:「你們為什麼叫夢非夢?」

  藍衣小姐說:「所有的夢都是有意義的。」

  賀頓一下子傻了,她的夢那樣荒誕不經,如果有意義,是什麼呢?噩兆?她不由得對面前的藍衣女子刮目相看,充滿敬畏地問:「你們這裡能解夢啊?」

  藍衣女子說:「當然了。這是我們的主打業務之一。」

  賀頓戰戰兢兢地問:「解一個夢多少錢呢?」

  藍衣女子說:「這要看是大夢還是小夢?美夢還是噩夢?經常性的夢還是偶然性的夢?彩色的夢還是黑白的夢……」

  賀頓一頭霧水,插話道:「夢還分彩色和黑白的呀?」

  藍衣女子不屑地說:「一看就知道你做的夢比較單一。當然了,快死的人做的夢基本上都是黑白的。如果一個癌症病人開始做彩色的夢了,意味著他的病情在好轉……」

  賀頓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說:「我的夢是純紅色的。」

  藍衣女子說:「那你一定要找專家解一下。有些癌症病人就作單一色彩的夢。如果真是這樣,你可要小心。」

  賀頓說:「你是專家嗎?」

  藍衣女子撲哧笑了,說:「承蒙你抬舉我,我哪裡是專家呢,不過是一知半解,一點皮毛罷了。」

  賀頓更對專家充滿了憧憬。沒有見到神仙,單是神仙洞外一個掃地的小童,已經讓她五體投地。

  她不好意思地問:「解一次夢要多少錢呢?」

  藍衣女子說:「你不能這麼問。不是解一次夢多少錢,好像我們這裡在宣傳封建迷信似的。你來見一次心理師,說什麼就是你的自由了。包括夢。」

  賀頓說:「除了夢,我還想看看病。」

  藍衣小姐說:「這裡不看病。要看病到醫院去。」

  賀頓說:「正是醫生讓我到你們這裡來的。

  小姐說:「你看什麼呀?「

  賀頓說:「我的半截身體是涼的。「

  藍衣小姐好奇:「哪半截啊?上半截還是下半截?」

  賀頓就覺得自己被這聲音鍘刀似的切成了兩段,寒意驟深,從晚秋掉到了數九寒天,腿腳打著哆嗦說:「下半截。」

  藍衣小姐說:「試試吧。不過,這也是先收費的。」

  賀頓滿懷期望:「能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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