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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賀頓的角度看不到屏幕,不知道來者不善,笑眯眯地說:「針對我的這些話,是什麼呢?」

  錢開逸說:「這位聽眾說很喜歡你的聲音,對你剛才說的事,很感興趣,問你為什麼這樣高興。」

  危機在無形中化解,錢開逸松了一口氣。賀頓懂得主僕有別,從不搶著看聽眾來言,並不知道這一切。她沉浸在自己的興奮當中,回答說:「謝謝這位聽眾的關心,因為我的心理考試通過了,成績優良。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不久我就可以拿到證書,成為一名有資格開業的心理師了。」

  賀頓的高興是有充分理由。這次考試很難,據姬銘驄的研究生說,有幾道題連他們都沒有見過,看來老爺子是痛下殺手了。慈眉善目學養很好的沙茵也沒能通過,可見及格率之低。沙茵得知消息後,痛不欲生地說要給自己買一件裘皮大衣才能吃得下晚飯。在這麼嚴峻的形勢下,賀頓卻順利過關,真是天大的喜訊。可惜,她沒有任何好朋友可以通知,只好在高空擲物之中喜氣洋洋。

  主持人的快樂是有傳染性的,一時間,顯示屏上銀光閃爍,大家都紛紛來信表示祝賀。錢開逸看看危機已然解除,該是進入預定話題的時間了,就把面孔轉向賀頓,說:「您作為心理學家,是怎樣看待高空擲物這件事的呢?在這個動作背後,潛藏著怎樣的心理動機?」

  賀頓叫苦不迭。並不是所有的動作後面都有可以深究的動機,或者說,如果具體到某一個人,也許是有意義的,但若要從中總結出規律性的東西,卻並不容易。心理學是一門非常年輕的學科,年輕到在任何一本書裡,都還沒有談到高空擲物的規則。

  但是,賀頓卻不能說露,她要扮演先知先覺的角色,況且她今天心情甚佳,談興很濃。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緒,從一己的無邊喜悅中脫身而出。賀頓說:「關於擲物的話題,要從擲物人的出發點說起。開逸,我想問問你,你擲過物嗎?」

  錢開逸不知道賀頓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如實招來說:「擲過。不過不是高空,我父母家住在一樓。想高空擲物還沒有那個條件。」

  賀頓說:「低空擲過物也行。總之,在擲物的一刹那,你想的是什麼?」

  錢開逸說:「還能想什麼?當然是把這個東西扔得越遠越好。」

  賀頓說:「那就是讓這件東西消失。」

  錢開逸說:「正是。」

  賀頓說:「讓一件原本屬￿你和你有關的東西消失,這說明你已經不喜歡它了,甚至是厭惡它了。對嗎?」

  錢開逸說:「那是一定的。如果喜歡,誰還把它拋棄?」

  賀頓說:「你回答得很對,可惜沒有準備獎品,否則你是可以得到嘉獎的。高空擲物的人首先是不喜歡這種東西,然後是期待著它消失,而且是越遠越好,越乾淨越好。這個時候,如果住在高層,就會覺得隨手一拋,讓這樣可惡的東西頓時煙消雲散,是最簡單最經濟實惠的辦法了。所以,從人的心理來說,高空擲物是有它的內在道理的。」

  錢開逸急了,心想這樣談下去,豈不背離了要大家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基本出發點!吹鬍子瞪眼趕緊示意賀頓掉轉方向。

  賀頓剛才也是臨時抱佛腳,說到哪兒算哪兒。看到錢開逸的表情,趕快往回找補:「當然了,所有的存在都有其合理性,但也要照顧場合。比如你是一個鄉下人,當然可以把東西亂丟一氣。農村遍地是垃圾,多一堆少一撮沒多大關係。荒郊野地,吃個瓜把瓜皮一砸,誰也不覺得污染了環境。過不了多久,瓜變成了糞水,還能肥地。小孩子往地上一蹲就地大小便,也是肥料。城市就不一樣了,高度密集,在地鐵裡放個屁,最少二十個人能聞到……」賀頓平日裡不說這麼多,今天實在是高興,就像喝了酒,管不住自己的嘴。

  錢開逸聽著跑題,趕緊往回拽:「咱們還說高空擲物。」

  賀頓說:「高空擲物的人,我看多半是農村來的人。因為從小沒有養成好的生活習慣,亂扔慣了。可你只圖自己方便,在高層住宅裡往下一丟,自己倒是眼不見,心不煩了,可若是有什麼人正好在經過你的樓下,就會遭殃。輕者頭破血流,重者粉身碎骨甚至生命也會受到威脅。所以……」

  「所以我們不能高空擲物。關於高空擲物,有些國家還制定了一些法律,比如有一個國家就規定了,若高空擲物,經查證屬實,會讓擲物者服十五天的勞役,以警示眾人。在香港,如果這個人租住的是廉租屋,就會面臨被收回住房的危險……」

  兩個人一唱一和,基本和諧。短信來得也很多,都是控訴自己曾受過高空擲物之害,嚴厲聲討這種惡劣行徑。眼看著直播時間過去了一半,突然裘南娟在大玻璃外面誇張地搖唇鼓舌,並舉起了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有聽眾熱線電話。」

  這個牌子是裘南娟的發明。本來只需導播在外面示意,直播人員就能夠看到並作出響應,但裘南娟發現一到錢開逸和賀頓主持節目的時候,兩個人談得開心,就會有意無意忽視了導播的作用,結果是她經常做無用功,人家裡面談的熱火朝天,根本就看不見她的手勢。她特地請示了齊台,製作了一塊牌子,說是為工作著想,力求盡善盡美。

  裘南娟好似運動會的領隊小姐,把牌子忽上忽下地晃動。錢開逸不敢怠慢,立刻回應。

  「好,聽眾朋友們,今天的問題看來大家都很有話要說,有一位熱心聽眾打來了電話,現在就請導播小姐把聽眾的熱線電話接進來……」錢開逸一邊說一邊進行著儀器的切換,這樣,一個中年男子響亮的聲音穿過玻璃牆進入了直播間。

  「主持人好。我是你們的一位熱心聽眾,剛才一直在聽你們的節目。我很喜歡賀頓小姐本次節目的開場白,有特殊的韻味,後面的討論也很有意思……」這聲音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味道,讓人聽了很感興趣。

  不知為什麼,這聲音卻讓賀頓有不祥之感,一種輕微的戰慄滾過皮膚。

  錢開逸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沒有絲毫察覺,頗有興趣地問道:「這位朋友,能詳細談談你的感想嗎?」

  「可以。我現在把車停在了高速路的緊急避險帶,就是為了可以從容地和你們說幾句話。說真的,我對高空擲物倒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因為我住的是別墅,四合院性質的,沒有什麼高空可供我擲物。」那人略頓了一頓,好像是在等著主持人對他的這番話表態。

  賀頓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錢開逸接過話茬:「這麼說先生是一位成功人士了?」

  響亮的聲音說:「算不上成功,只不過先富起來幾天。開逸先生,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姓錢,對吧?」

  「是,我姓錢。」錢開逸摸不著頭腦,這位聽眾為何對自己的姓氏如此感興趣。

  響亮的聲音說:「我不姓錢,可是我有錢。我也有閑,所以我可以停下車來聽你們的節目,打這個熱線。不過,錢先生,我有幾句話想和您的女搭檔說說,不知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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