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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男子不滿:「您不能因為自己是個女的,就向著女的說話。」

  賀頓說:「我其實是向著你說話。」

  男子說:「聽不出來。」

  賀頓說:「我猜你是個孝子?」

  男子說:「那是。烏鴉還知反哺,不孝還算是個人麼?」

  賀頓對女子說:「一個對自己的父母好的男人,是讓人放心的男人。」

  女子說:「那是。當年我也是看到了這一條,才下決心嫁他的。」

  賀頓對男子說:「行孝並不意味著和父母綁在一起。如果你的兒子長大了,天天膩在你們家,你作何感想?」

  男子說:「那我得把他攆出去。大了,就該頂門立戶。」

  賀頓說:「同理,你也要把自己和父母的關係分清楚。一個人該斷奶的時候就得斷奶。以前的事,你不可能改變了,但現在的事,你能改變。」

  男子說:「聽您的意思,好像我還沒長大?」

  賀頓說:「您長大還是沒長大,自己說呢?」

  男子不好意思:「我都內退的人了,還沒長大?」

  賀頓說:「有些人直到臨死,都沒長大!」

  男子有點驚恐地說:「那我不能做這樣的人。」

  賀頓對著女子說:「你願意幫助他嗎?」

  女子說:「兩口子還能說不幫的話?!」

  賀頓說:「你的意思是願意幫助他了?」

  女子對著賀頓說:「我願意。」

  賀頓說:「你不要對著我,請你對著他說。」

  女子說:「這還不一樣嘛,屋子就這麼點大,就是聲音再小上十倍,也照樣聽得見。」

  賀頓說:「那不一樣。你們既然花了一盤子雞翅中的錢,到我這兒來,就該認真聽聽我的建議。」

  女子想了想,說:「好吧。這又有什麼難的。」半轉了身子,對男子說:「我願意幫你。」

  男子說:「你幫我什麼?」

  女子回過頭,看著賀頓說:「對呀,我幫他什麼呢?」

  賀頓說:「你最希望他怎樣,就請你告訴他。」

  女子說:「那我就開口講了。」

  賀頓說:「講。這又用不著誰批准。」

  女子清了清嗓子說,正式轉過身子說:「老公,咱倆都是下崗職工,患難夫妻。我不嫌你窮,就是受不了你的長不大。咱們是兩口子,你知不知道?」

  男子說:「我當然知道。有結婚證管著呢,要不還不成流氓了?」

  女子說:「我跟你說正經事,不要嬉皮笑臉。你對孩子他爺爺奶奶孝順,我喜歡,可你不能總把自己當成個小孩子,覺得你們是一夥的,把我當成外人。我當你們家的媳婦,容易嗎我……」

  女子開始一字一頓地數說自己的委屈,男子聽得低下了頭,察覺到自己忽視了這女人的一腔付出。他們開始進行瑣碎的溝通,偶爾會為一些問題發生爭執,然後又繼續交流下去。賀頓聽著,有些困倦了。今天的工作量很大,這又是計劃外的安排,加之自己又正處在情緒危機之中,實在勉為其難。她不想讓心理治療成為富人享受的專利,面對這對下崗夫婦,願意虧本完成治療。

  無論多麼困倦,她不敢有絲毫的懈怠。這種和原生家庭黏連緊密的男子,要成為頂天立地的丈夫,還需很多次的矯正。好在本次交流很有成效,結束時,兩人分別握著賀頓的兩隻手說:「謝謝你,我們不離婚了。」

  就這麼簡單嗎?不一定吧。賀頓不敢太樂觀,但也不會太悲觀。人,本身就是非常複雜的動物,夫妻關係又是人所享有的所有關係中,最不可捉摸的一種。

  「這一盤子雞翅中的錢,值了。」男子臨走的時候,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對賀頓服務的滿意。

  賀頓讓自己的笑容儘量溫暖和煦,說:「祝你們快樂。」

  待他們走後,文果說:「他們倒是快樂了,可我不快樂。」

  賀頓說:「為什麼呢?」

  文果說:「你讓我只收他們二十塊錢,如何落賬呢?」

  賀頓說:「你照著平常的標準落賬就是。」

  文果說:「這其中的虧空誰來填補?」

  賀頓說:「我。」

  文果說:「這不公平。您為他們加急做了治療,還要給他們墊錢,這不是賠大了嗎!」

  賀頓說:「心理治療雖然不是慈善事業,但從業人員要有一顆慈悲之心。我不願意這個行當只為掏得起錢的富人服務。」

  文果說:「這樣的人絡繹不絕,咱們就離破產不遠了。」

  賀頓說:「一時半會兒,還不至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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