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淑敏 > 看家護院 >  上一頁    下一頁


  「病了嗎?」萬良勇敢地抬起頭,打量著艾晚的面龐,覺得她很憂鬱。

  「沒有病。謝謝你。是考試。不管多大的人,都怕考試。」艾晚歎了一口悠長的氣,萬良嗅到一股清涼的芬芳。

  「是公共關係?」萬良問。

  「咦!你怎麼知道?」艾晚漆黑的眉毛象鳥翅膀一樣飛起,她實在想不出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大兵,怎麼知道她那麼多事情!

  「公共關係就是一個社會組織運用傳播手段,使自己適用於環境並使環境適應於自己的一種……一種活動或職能,對嗎?」

  萬良緊張地一口氣肯定。還好,當初覺得象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一樣拗嘴的廢話,今天竟相當流暢。

  「喲!公關的定義你記得這樣熟,真該讓你替我去考試。」艾晚大為驚異,不禁對這個憨頭憨腦的小夥子另眼看待。

  「我不過是隨便翻翻書,偶爾記住的。」萬良謙虛地說。這可不誠實,為了搞清什麼是公關,他在新華書店開架的書櫃旁邊,沒少查找。關鍵時刻,自己的腦子還挺爭氣。

  「你考的不好嗎?」萬良替艾晚擔心。

  「考的還好。只是這學期一結束,就得交下學期的學費了。」艾晚化過妝的眉尖蹙在一起。

  「廠裡不給你出錢嗎?」萬良不解。自打當兵以來,什麼都是供給制,冬發手套夏發蚊帳,他想不通上學這樣莊嚴鄭重的事,怎麼還要自己掏腰包。

  「專業不對口,所以我得自己籌學費。象高玉寶一樣。」艾晚苦笑了一下。

  瞎!這麼漂亮的高玉寶,還不把周扒皮嚇暈過去!萬良想說,那你幹嗎還背這麼高級的書包,幹嗎還穿這麼時髦的鞋呢?萬良在街上閒逛,專門注意過這種挎包和鞋,價錢好貴。不過萬良挺機靈,知道這話艾晚肯定不喜歡聽,便歎了口氣說:「糟糕!」

  「怎麼了?」輪到艾晚翻過來關切萬良了。

  「我的錢剛買了這雙尖皮鞋,早知道……」

  艾晚一怔,待明白過來,難得地咯咯笑了:「謝謝你這番好意!早知道你這麼有錢,我每天該把紅燒肉賣給你們當兵的。」她突然停住笑聲,怔怔地想起什麼。

  「我得走了。」艾晚看看表,「下午還是你的班?」

  萬良點點頭。

  「下午見。」艾晚把始終未曾打開的藍派司收進書包。

  「下午見。」萬良注視著艾晚的背影,喃喃重複道。其實,有進就得有出,既然下午是萬良的班,你不想見也得見。可這招呼裡,有意味深長的親切。

  老兵象條上好的獵狗,無聲地騮躂過來。這位癡癡呆呆的小老弟,看樣子要陷入單相思了,拉他一把,義不容辭。

  「這小娘們,挺妖道的。」老兵不慌不忙地拋出這句話,引萬良開口。

  萬良一驚,緊張地等待下文,自己卻不張口。

  老兵也不在乎,他是我行我素慣了的,徑直說下去:「講個笑話給你聽。有回夜裡巡邏,不是跟你,是跟旁人一崗。磚縫裡有團黑乎乎的東西。我以為是條野狗呢,心想堵住它燉鍋狗肉還能落條狗皮褥子,就悄悄逼過去,用手電棒這麼一照,呵!你猜怎麼著?」老兵講得津津有味,好象眼前正在演這場電影。

  萬良的心咚咚亂跳,血熱烈地往頭頂上聚合,他感到某種惡劣的危險正在向自己逼近,又完全不知向何方逃避,忙拼命搖頭,表示自己一點也想像不出當時的情景。

  原來是一男一女抱成一團。咱實事求是地說,衣服倒是都穿著,夾克衫,挺時髦的那種。拉鎖還是全裂著……嘻嘻,挺開眼的。那男的模樣我忘了。男的記不住男的長相,可記女的長相那沒跑。你有沒有這種體會?」

  不管萬良有沒有這種體會,他忙著點頭,急等著聽下文。

  「那女的,我可是記准了。你猜是誰?」

  老兵眼裡露出不懷好意的狡黠微笑。萬良象被扔上岸的活魚,呼呼直喘粗氣。他已猜出那是誰,又不願相信,痛苦地等待著。

  「對!就是剛才那小娘們!聽說她不樂意在廠裡幹,天天想跳槽,到外國人辦的飯店裡去當小姐。那咱管不著,我別的不服,就服這城裡人膽子大。你想,那磚垛子搖搖晃晃,兩個人若再一動彈,那還不塌下來成了合葬墓了?還不如咱們鄉下,往莊稼地裡一鑽,想幹啥幹啥!」

  老兵津津樂道,萬良覺得自己心目中一塊美好的桃心形小鏡子,一塊一塊地被掰碎了。

  「你為啥告訴我這個?」萬良怒氣衝衝地喊道。

  「為啥,為了你好!」老兵象長輩似的拍拍萬良的頭。他沒萬良高大,拍得便有些吃力,好象萬良頭上有個蒼蠅,他要幫他趕開。

  萬良又氣又急:「你把他們咋樣了?」不知為什麼,在這種氣惱的時刻,萬良還在擔心艾晚,他知道老兵手毒。

  「我能把人家咋樣?人家又沒犯法!廠裡只給了咱看銅的錢,又沒給咱看人的錢。我把手電筒在他倆臉上狠勁晃了晃,晃得他倆睜不開眼。我把手電筒關了,哼著小曲上茅廁去了。」

  「後來呢?」萬良窮追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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