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淑敏 > 君子于役 >  上一頁    下一頁


  丁寧顧不得害怕。不管怎樣,應該過去看看。她隨手拉過藥箱背上。想想,又把藥箱打開,把一柄鋒利的手術刀握在手裡。情況不明,她總該有件防身的武器。萬一遇到什麼強暴,縱不能致敵於死命,也能把他的臉劃一個亂七八糟。

  她戰戰兢兢地開了門,一股逼人的寒氣立即吞噬了她。昆侖山腳下是極森涼的,就是最炎熱的夏季,午夜外出也需穿上皮襖。

  丁寧只覺得腳肚子發抖,半是怕半是冷。這在醫學書上是被嚴肅地診斷為「腓腸肌痙攣」需要立即針灸止痛。但她顧不了這些,她的牆又被敲響,只是這一次,聲音壓抑得多,象一個哭得過久的喪婦,喉嚨已然嘶啞。

  來了……我就來了……丁寧恨不能高聲應答,好早一點使虎姐安心。

  虎姐半夜打擾她,這不是第一次。

  那是一個狂風呼嘯的夜晚。漫天風沙恣肆汪洋,一朵朵蘑菇狀煙雲般的黃塵從無數孔隙蜂擁而入,覆蓋在人的口鼻咽喉,使人生動而準確地提前嘗到被掩埋於墓穴中的滋味。丁寧一邊流著淚,瘋狂詛咒這該死的黃風,一邊把濕毛巾象防毒面具一樣蒙在臉上,以免自己被極為混濁的空氣窒息而死。

  突然,有人敲門。很輕,卻不屈不撓。

  這樣的鬼天氣還要看病!真晦氣。丁寧雖不情願,卻也無奈。她幹的就是這種工作,病人得病可是全天候的,不管雲遮霧罩還是柳暗花明。

  忽又聽到略的一聲,好象什麼重物撞到了地面。儘管隔著門,丁寧也感到了土地的震顫,好象是當媽媽的失手把孩子掉在門前了。卻聽不到孩子的哭聲。稍停片刻,是極細碎的鐵物撞擊聲,好象是鞋帶上的鐵簽與卵石摩擦而響……

  這事蹊蹺。女醫生多了個心眼:「誰?」

  「我。聽不出來了?你把門開開。」門外的人說話了。是個男人,年輕的男人。

  丁寧立即覺察出異樣。這不是上門求醫人的口吻。

  「你有什麼事?」女醫生強自鎮定。門很結實,黑暗中更象鐵壁樣矗直。這給她幾分力量。

  「不是白日裡說好了嗎?咋…」門外漢的口氣透著焦灼和不解。

  事情越發漫無邊際。丁寧正色說道:「我聽不懂你的話。有什麼白天再說吧!」不再吭聲。

  屋外的人也久無聲息。許久許久,才說:「你若這樣狠心……我就走了!」

  丁寧才不會上當呢!她斷定他一定躲在近旁,象童話中佯裝離去的大灰狼,待她開門探虛實時再來糾纏不休。雖然事情的來龍去脈還不清楚,天亮時一定要找麻處長報告。

  天濛濛亮時,丁寧隔著玻璃向外窺去,確實沒有人潛伏。再看自己門前,墩著一個黃布袋和一個黃木箱。

  這是怎麼回事?真真鬧鬼了。

  突然,一個極靈巧的身影從側面接近了丁寧的門。

  天已大亮,諒不會有更大的危險。況且若讓這來路不明的人將這來路不明的東西拿走,事情就越發來路不明了。

  門軸灌了土,丁寧極力想快開,門扇卻象成心掩護來人撤退一樣,滯重而緩慢。丁甯估計來人早已逃之夭夭了。

  不想那人卻老老實實地站在門前,笑嘻嘻地等著丁寧。

  那人就是——虎姐。

  丁寧象面對一個疑難病人,瞅著虎姐。

  虎姐俯身將黃布袋拍了拍。黃塵逸去,露出幾個雪白的指印痕跡。原來這是一袋上好的麵粉。虎姐又手腳利索地打開標有「XX型迫擊炮彈貳發」的彈藥箱,從中拎出一筒「化豬油」。

  「這油裡摻了蟒油,擱一夏天都不壞。」虎姐很內行地敲敲鐵皮筒,筒發出半濁半沉的回聲。

  「你要嗎?要就倒走些。」虎姐很慷慨地說。

  「可這還不知是誰的哩!」丁寧愕然。頭腦裡想著摻了蟒油的豬油,不知會不會象蛇一樣盤起來?

  「我的。」虎姐說的很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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