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淑敏 > 教授的戒指 >  上一頁    下一頁


  先生的臉色像是聽到了世界大戰爆發的消息。「糞便糞便?!」他驚愕地連連重複。

  「您知道先生是誰嗎?教授!」隨從惡狠狠地問。

  「我不需要知道他是誰。他是病人,這就足夠了。」教授淡淡地說。

  「不要嚇著教授。把我當平常人來醫病,最好。到底是怎麼回事,還請教授詳細講講。」先生畢竟有些大將風度,又知道了肚裡不是癌,心情就好起來。糞便就糞便吧。

  「你小時候有一次空著肚子吃了不少黑棗,後來肚子就有些脹,過了一段時間就好了。黑棗與你的腸液結成了小小的結石,像一株有生命的植物,在漫長的年代裡不動聲色地長大。在大約二百天前,你生了一場很大的氣,好像是感情上的波折。氣鬱化痞,這個東西就驟然膨脹。由於你精神上的高度緊張,胃腸蠕動幾乎完全終止。這塊腫物就顯出了惡性病變的徵候……」教授的語調徐緩平和,像在念一冊古舊的線裝書。

  先生未置可否,只是說:「假如您能治好我的病,使我還能在這個位置上服務,我想提名您為國家安全部門的負責人。您好像有特異功能。」

  教授說:「我接受病人的唯一饋贈,是他們的健康。你可以到一旁治療。」

  骷髏般的先生還想說些什麼,教授說:「下一個。」

  一位非常妖嬈的女士富有彈性地走進來。「您好!」她目空一切地打招呼。

  今天怎麼盡碰上稀奇古怪的病人!屈俠想。

  「你怎麼不舒服?」教授常規問。

  那女人只是微笑,並不答話。

  時間流逝。屈俠想女士可能耳背,大聲重複了問話。女士矜持地說:「那您看我哪兒不好呢?」

  又碰上了這路病人。他們好像存心要和醫家捉迷藏。頑固地信奉:「病家不用開口,就知病情三分。說得對你吃我的藥,談不對分文不取」原則,非得讓醫生先說。

  這不是耽誤工夫嗎?屈俠暗暗叫苦,教授不慍不惱,輕聲說:「伸手。男左女右。」

  接下去的步驟屈俠不用看也知道。教授伸出中指戴戒指的右手給病人把脈。不知教授年輕時是跟哪位走江湖的郎中學的手藝,依屈俠看,教授把脈的姿勢極不標準。位置略高,用力也不均衡。要是創立脈學的先哲看到了,鼻子非氣歪。

  但教授就是憑著這一摸,成為神醫,你不服也得服。據說有人用全息攝像機把教授診病的全過程拍了下來,回去用極慢的速度重放走格,也看不出絲毫名堂。

  「你是一位舞蹈家。此病每月朔、望兩日發病。」教授緩緩說。

  「哎呀!您怎麼知道的!我剛剛從國外回來,就是想逃開這可怕的魔鬼。時差搞得我都不知道是什麼日子了,可它還是風雨無阻地來折磨我了。醫生您可要救救我。再這樣下去。我只有死了才能擺脫它……嗚嗚……」女舞蹈大師哭起來。

  屈俠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怪病,不由得豎起耳朵。

  「我的身體裡好像有一隻銅壺滴漏,它精確地轄制著我的生命鐘。每到發作的時候,我抽搐不止,全身痙攣得像一張鐵弓。我恐懼極了!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看過醫生。這病太古怪了,像一個謀殺案。沒有人會相信我的,我不敢到醫院,怕人家說我是妖女……」舞蹈大師一反初來時的倨做,悲悲切切說個不休。

  「醫生,您就是不能救我,也要告訴我到底是什麼病把我害死的。要不我到了陰間也是個屈死鬼啊!」舞蹈大師哭訴著,簡直不給別人插話的機會。

  教授甯和地說:「你不要這麼緊張。你的病是在大腦裡長了一窩蟲子。」

  「什麼什麼!您是否想給小報製造聳人聽聞的花邊新聞?」舞蹈大師柳眉倒立。

  「我和我的助手將終生為你保密。」教授設身處地地說。

  屈俠用力點點頭。

  「我怎麼從來就沒聽說過這種病?」舞蹈大師半信半疑。

  別說病人,就是醫學院的高材生屈俠,也是頭回見到。

  「這是一種極為罕見的病症。在我做醫生的漫長生涯裡,你是第二例。」教授解釋。

  「那第一例呢?」女病人忙不迭地問。

  「很遺憾,他死了。」教授沉痛地說。

  「我不信!」舞蹈大師歇斯底里地嚎叫起來。「我絕不會得這樣可怕的絕症。你是江湖騙子,你瞎說八道!蟲子怎麼會像天文學家一樣知道月有陰晴圓缺?你看不出我是什麼病,就故弄玄虛!」

  屈俠想把這個瘋狂的女人請到外面去吃點鎮靜劑。教授輕擺了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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