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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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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天下人與人的分野原來就是這樣簡單—— 吸毒的和不吸毒的! 簡方寧你有什麼了不起? 莊羽將會證明,她和你是一樣的人! 莊羽撕開了一塊「白箭」口香糖,找出藏匿已久的白粉。 在嫋嫋的煙霧裡,莊羽感到騰雲駕霧的滿足。她一點都不為自己又一次的戒毒失敗惋惜,只是為了傷害了簡方寧而極端快意。你說過,你的工作就是戒毒。我讓你又少了一個成功的病例。哈!當然,在最深的意識底層,她也知道,所有這一切都是藉口,是自己重蹈覆轍的序幕。 第二天,莊羽下午才起床。回想起昨天,不,是今晨的所做所為,她有些後悔。她真的要簡方寧再救她一次,畢竟她已經戒了這麼長時間,戒毒太不容易。 她的電話打得很早,希望不會影響了院長家人的休息。沒想到,電話鈴響了許久許久,沒有人接。再打,還是荒漠般的寂靜。 是不是她家的電話壞了?莊羽一不做,二不休,向電話局維修部門交涉,讓檢查簡方寧家的電話是不是出了故障。對不起,小姐,電話線路完全正常。電話局答覆。 那我的電話為什麼打不進去?為什麼?你們說!汪羽惱怒地喊叫。 那是因為對方關機,信號發送不進去。電話局解釋。 想避開我,把電話鎖了。可是我要讓你知道,莊羽要做你永遠的朋友!莊羽惡艱狠地說。那個夜晚,莊羽徹夜未眠,怒火像荒草一般蔓延,報復瘋狂地滋生。 一段日子後,莊羽獨自來看簡方寧。懷裡抱著一束雙手圍不攏的紅玫瑰,芬芳的氣息簡直像到了五月的玫瑰穀。 我的天!寒冬臘月的,真是希罕物!是送給孟媽的吧?孟媽鼻子湊過去,像狼狗偵查一樣嗅著。 孟媽,咱們倆的賬可是一清二楚的。你不要趁火打動。莊羽把玫瑰花猛地往回一抽,紫刺兒差點把孟媽的鼻樑劃破。 簡院長,您好。我就要回南方去了,臨走前,特地來看看您和醫院的醫生護士。是你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莊羽衣著樸素,藏藍色牛仔夾克配同色燈芯絨長褲,扣邊的童花頭,臉上略施脂粉,清純可人。 對於所有回訪的病人,簡方寧只要不是特別忙,都很熱情地同他們談一會兒。這是一種可貴的交流和醫學積累。 你怎麼樣?簡方寧關切地問。 一看到簡方寧因為操勞而憔悴但依然清秀端莊的面龐,莊羽如見親人。她真的非常喜愛面前這個女人,因為喜愛,就要把她據為己有。她的心分裂了一下,馬上暗罵自己婆婆媽媽,心慈手軟。笑吟吟地說,還好吧。 簡方寧審視的目光像b超一樣,從莊羽全身掃過。疑惑地說,我看你的神色不太好,不會…… 莊羽很肯定地說,院長,不會的。我如果複吸了毒品,就沒有膽量來看您和蔡醫生,還有護士長。我不是自找沒趣嗎?我前些日子一直感冒,所以面色不好看。待我下次來,一定紅光滿面,叫你們認不出我。 蔡醫生說,要不要我給你開個化驗單,查一下? 莊羽說,謝謝您的關心。但我今天真的不是以病人的身份來醫院,我只是想表達一下我和支遠對你們的感激之情。這一大抱玫瑰花,是專送給院長的。 簡方寧說,哎呀,我可消受不起。 莊羽說,我知道你們的規矩是不拿病人一針一錢,但這花沒有什麼實用價值,只是表示我的悔過之心。我原來在玫瑰花裡,夾帶過毒品,騙過了院長的眼睛。給醫院帶來了混亂,也給自己造成痛苦。院長若是不收這花,是不是還在懷疑我?我就當著大家的面,把花瓣一朵朵撕下,以示我道歉的心意。 莊羽說著,竟真的不再做聲,用細長的塗了蔻丹的指甲,把沾滿水珠的血色花瓣,一片片揪下,丟在地上。她做得很輕柔,好像在拔一隻紅色鵬鳥的羽毛。 眼看落英繽紛,窗外又是寒鳳凜冽。就是讓莊羽把花帶回去,也已被蹂躪得花容失色。 大家滿面惋惜,簡方寧朗聲道,好了,我作主了,這花就留下來,擺在我們醫生辦公室,讓大家都聞聞花香。 人們都很高興。 莊羽又對跟在身後的司機說,你把那幅畫,從車裡拿上來。 司機就乖乖下去了。 孟媽說,你在這裡沒有多少日子,就又買了車,又雇了司機,氣派好大。 汪羽不屑地說,我沒那麼排場,這裡不過是勉從虎穴暫棲身。這人是出租司機。 孟媽說,那人家肯讓你像使喚小工一樣地吆來喝去? 莊羽說,給錢唄。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是人!這您不是最明白的嗎? 正說著,司機將一大幅油畫抱了上來。大家湊過來一看,都被畫面恢宏的氣勢所震撼。 黝暗厚重的油彩,佔據了畫布上絕大的位置,冰川層疊,仿佛破裂的綢緞擁擠在一處,呼之欲出。在波峰浪穀之間,隱隱現出一塊赭色礁石,上面有一柱燈塔,向無邊的黑夜,傾瀉著溫暖的橙紅色光芒。一隻單桅小船,顛簸得如同彈丸,依了燈塔的指引,奮力在掙扎……整個畫面很少有真正的白色,到處是幽藍、深灰、褐色,甚至是黑色,但你知道它們是大塊的白色冰原…… 畫面一種不屈和象徵的寓意,噴薄欲出。大夥不懂油畫,但被氣勢所悟。齊聲贊道,不錯不錯… 只有簡方寧不買帳,說看這船的樣式,該是很古老的,似乎是若干個世紀以前的產品。但燈塔裡射出的光芒,卻分明是電光源。細節上不夠真實。 滕醫生說,也許是現代仿造古代的船。如今世界,什麼事沒有呢? 大家都說有理。 莊羽懶洋洋地說,我也不懂,只是向一個畫家說了,我要訂購一幅氣勢不俗的畫,以表達我對醫院的感激之情。不要小家子氣的。他們就送了這幅來,說名字叫「白色和諧」。 大家大嘩,說這跟「白色」和「和諧」有什麼關係呢?想不通想不通。 莊羽說我也想不通。可人家說,莫奈有一幅名畫,叫做「綠色和諧」,畫的就是無窮無盡的綠色。說這畫就是按照我的意思特意構思的,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好在表達的是心意,只要你們收下了我的這份心意,管它是什麼色和不和諧呢,和咱沒關係。我都知足。 簡方寧說,你的心意我們領了…… 莊羽冷笑一聲說,讓我帶回去,是不是?您沒看這上頭,我特意讓畫家用紅油彩寫了——獻給戒毒醫院的所有醫生和護士……您打算讓我掛在自家的客廳裡,是嗎?那還不如我現在當著大家的面,把它燒了。你們就權當是我送給醫院的一塊匾,古往今來,就有這個規矩。只不過我不願搞得那麼俗就是。 大家就忙說,算了。 簡方寧無可奈何地說,那就掛在醫生辦公室吧。 莊羽說,這麼大,掛得下嗎? 大家一看,真是不相宜。莊羽說,我倒有個意見,不過怕被人說成是腐蝕革命領導,不敢說。 大家就笑,說是當著這麼多人,你就腐蝕吧。只要不是當時就燒個洞的硫酸,我們大家用清水一潑,也就消了毒了。 莊羽說,我看簡院長的屋子裡,四白落地,掛上正合適。 大家就到院長室一看,這畫簡直就像是量著尺寸定做的,掛在牆上,頓時滿室生輝。 大家就說,先讓白色在這兒和諧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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