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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阿娟一家四口一起從水泥樓梯上上樓。耿師傅在窗前對夏末說:"畫家,中午來喝酒。"夏末和小蘇走到門口,他們的兒子回家了。耿師傅把手伸到阿娟懷裡,小心地扒開孩子的兩片開襠,大聲說:"你看!你看!"夏末的手裡正捏著一支乾淨畫筆,他用畫筆在孩子的小東西上輕彈了一把。耿師傅說:"你看看,貨真價實!"阿娟只是笑,她的笑容裡一股奶香無聲飄拂。小鈴鐺不知道他們在高興什麼,伸出了兩手往上擠。阿娟側過身子給小鈴鐺看了一眼,她側身的時候露出了大半個乳房,又鼓又脹,血管都看出來了,墨藍藍地四處蜿蜒。耿師傅高

  聲關照說:"別做飯,到我家喝酒。"

  夏末和小蘇的這頓酒吃得不喜氣。耿師傅交代完"喝酒"就開開心心回家了,夏末和小蘇回到屋子裡開始了無聲對視。夏末說:"去不去?"小蘇一臉不高興,但想起了雞湯,似乎總也抹不了這層面子。"都請了,"小蘇小聲說,"怎麼好不去。"夏末放下筆說:"總不能空手吧!"小蘇說:"當然不能空手了。"

  小蘇和夏末在酒席上說了一屋子好話。阿娟的肚子癟下去了,兩隻大奶子卻在酒席邊晃來晃去,喜氣洋洋的。阿娟說:"吃!"阿娟說:"喝!"阿娟不會說話。不會說話的人就怕別人停筷子。小蘇和夏末都在心疼額外支出的一百塊,胸口不大通,有點心不在焉,嘴裡不停地說,"吃了"、"喝了"。

  耿師傅捏住小鈴鐺的耳垂,開心地晃幾下。小鈴鐺似乎正為什麼事不開心。耿師傅大聲說:"丫頭,你可不能像過去那樣了,你爸媽顧不上你嘍。"小鈴鐺不知道爸爸在說什麼,只當是慣她,臉上鬆動些了,咬咬筷子沖著夏末和小蘇笑。阿娟說:"也慣她這麼多年了,對得起她了,總不能銜在嘴裡一輩子。"這麼說著話小兒子在草席上動了幾下小腿。阿娟走過去,拖著聲音輕聲說:"噢--又尿了,噢--你又尿了。"耿師傅放下酒盅湊上去,兩個人仔仔細細地又換又擦。耿師傅的酒有了四五分,提著他兒子的兩條腿,嘴巴伸到襠裡去,數快板那樣親一口說一句:"小雞巴,一厘五,有你爸媽不吃苦;小雞巴,一寸八,塞在襠裡走天下!"耿師傅和阿娟側倚在床上,似乎忘了家裡的客人了,他們逗著兒子,下巴掛在下巴的底下,張著嘴說:"噢!噢!噢!"

  小蘇聽著耿師傅的快板,覺得好笑。她捂著嘴,卻不好意思笑出聲,只是用眼睛不停地瞟夏末。夏末的臉上突然很難看,正用一種嚴峻的目光注視著小鈴鐺。小蘇順著夏末的目光望過去,小蘇一看見小鈴鐺心裡就咯噔了一下,涼了一大塊。小鈴鐺正在看她父母慣弟弟。她的目光裡有一種瘋狂的氣息在九月的中午寒風凜冽。她的目光很直,從目光裡透視出來,像一道鐵軌,一輛火車沿著這道鐵軌向她的弟弟呼嘯而去。夏末和小蘇同時看見了這趟火車,他們不知道火車上裝的是什麼,但他們看見了危險,看到了一種巨大災難,這種災難一定會在未來某個日常時候驟然降臨。

  小鈴鐺對自己失寵的程度並不明晰。她把希望賭在了父親身上。小鈴鐺和阿娟在那個中午最終鬧翻了,阿娟正忙著兒子,並不知道她和女兒的關係已經到了危險邊緣。阿娟把兒子的尿布丟在塑料桶內,對小鈴鐺做了一個搓洗的手勢。這個手勢使小鈴鐺傷心不已。小鈴鐺一出了門就把那些尿布扔向了半空。一陣火車風推波助瀾,尿布在半空有了秋後落葉的蕭瑟跡象。阿娟在那個晚上再也沒有找到那些尿布。阿娟不停自語:"哪裡去了?怎麼都不見了?"

  小鈴鐺扔完尿布就走向了巷口。一個下午她在那裡守候她的父親。她在等父親下班,父親的粗大巴掌會把她的內心委屈全部撫平的。父親下班時步履有點匆忙。小鈴鐺撲上去,站在父親的兩條腿中間,兩隻胳膊摟緊了父親的兩條腿。小鈴鐺仰著頭,在父親眼裡找自己。父親低了頭說:"弟弟好嗎?"父親很開心地掰開她的手,拉住她往回走。父親笑著說:"我們看弟弟去。"小鈴鐺把手鬆開了,父親的眼裡什麼也沒有了,就剩下弟弟的尿布潮漲潮落。小鈴鐺站在原處。夕陽把她的影子平放在地上。她望著自己的影子,影子如她的聾啞狀態,又寂寞又漫長。夏末從對面走來,伸手拍了拍她的腮。小鈴鐺側過臉,伴隨著敵意讓掉了這次無聊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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