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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金龍家的知道自己的嘴巴惹了禍,不敢吭聲。但是當著這麼多的人,臉面上下不來,小聲說:「吃屎了,一開口就噴糞。」

  金龍一聽到這話更來氣,走上去一步,說:「你發什麼騷?」

  過路人看了他們一眼,背上鏡匾,走了。廣禮歪在樹根上,怕他們夫妻倆真的傷了和氣,只能出面打圓場。廣禮一邊嚼一邊說:「金龍,也不怪你老婆。就一句玩笑話。算了。」

  金龍就覺得自己對不起吳支書,正在火頭上,對廣禮說:「什麼算了?關你屁事!」

  廣禮怔了一下,說:「金龍,你老婆說得不錯,我看你真的吃屎了,不知好歹嘛你。」

  金龍家的聽見廣禮這樣數落自己的男將,連忙接過廣禮的話,理直氣壯了,沖著光禮說:「你才吃屎!是你在吃屎!」

  廣禮家的蹲在一邊,一直沒有動靜。聽見金龍家的把屁放到了丈夫的臉上,終於開口了,慢聲細語地對著金龍家的說:

  「還說什麼呀。自家的男將都說你騷,不冤枉。別人冤枉你,他不會冤枉你。還說什麼呀。」

  金龍只打算教訓一下自己的老婆,眼見得別人都來奚落她了,哪裡咽得下去。自己的老婆口齒笨,哪裡能有廣禮家的那樣光鮮,急忙調轉了槍口,對廣禮家的說:「廣禮家的,你說清楚,到底誰騷?」

  廣禮家的四兩撥千斤了,說:「還說什麼呀。你都說得清楚了。你也是的,家醜不可外揚,怎麼能這樣說自己的老婆!」

  這話氣人了。金龍火冒三丈,大聲喊道:「她是我婆娘,這話我說得,你說不得!」

  廣禮家的不和金龍比嗓子,輕飄飄地說:「你當然能說。你最瞭解情況嘛。」

  這句話把金龍噎住了,說不出話來。金龍撇下廣禮家的,對著光禮挺出了手指頭,警告說:「廣禮,你聽見了?你婆娘說的可是人話?」

  廣禮反而笑了,說:「是你瞭解情況嘛。你不瞭解誰瞭解?」

  金龍這一回真的急了,瞪起了眼睛,說:「我打你個狗日東西!」

  廣禮往後退了一步,一臉的壞笑。

  金龍惱羞成怒,說:

  「我打你個狗日東西!」

  聽到了動靜,吳蔓玲重新走出來了。頭髮已經梳理過了。然而,心情很不好。但越是心情不好,越是像村支書。吳蔓玲堵在金龍的面前,說:「你給我住手。」

  哪裡還勸得住,金龍還要往上撲。吳蔓玲嚴厲地說:「金龍!你給我住手!」

  金龍不動了,又說不出什麼,氣得直喘,只是眨巴眼皮子,眨巴了半天,說:「小吳,對不起你,你別往心裡去。」

  吳蔓玲糊塗了,說:「什麼對不起我?誰對不起我了?」

  金龍用手指了指樹根底下的玻璃鏡匾,想把話題扯回到「喜鵲」上去,給吳支書解釋一下。卻發現玻璃鏡匾已經不在了,而過路的人早就走遠了。金龍越發不知道說什麼了,直跺腳,對著自己的老婆厲聲呵斥道:

  「還不去洗碗!」

  廣禮是一個機靈的人,當即給自己的老婆使了一個眼色。廣禮家的拽了拽金龍家的,說:「走吧。」金龍家的摔開廣禮家的,卻還是跟著廣禮家的走了。

  吳蔓玲一臉的疑惑,對廣禮說:「怎麼回事?」

  廣禮說:「沒事了。」

  吳蔓玲卻強了,其實是多心了,她認准了他們在說她的壞話,說她難看了。吳蔓玲說:「廣禮,你不說實話是不是?」

  廣禮隨口就扯了一個謊,說:「嗨,和你沒關係,是說鬧鬼的事情。」

  吳蔓玲說:「哪裡鬧鬼?」

  廣禮說:「大隊部鬧鬼。」

  吳蔓玲說:「大隊部鬧什麼鬼?」

  廣禮想了想,笑笑,打哈哈了,說:「都是胡說。嗨,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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