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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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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日 在羅馬遊蕩。下午開車去羅馬西南遠方一個古羅馬時代的OstiaAnticha遺址。 這個地方非常像北京的圓明園,處在麥田的包圍中。這裡原來是靠海的港口城市,地上有很多黑白石子鑲嵌的畫,應該是當時各個航海公司的招牌或廣告。 安德雷一直在感歎古時候的人會生活。陽光和新鮮的空氣、樸素壯觀的屋舍、露天劇院、公共浴場,我同意安德雷說的。 走到麥田裡,用手搓開麥粒,漿已經灌飽,再有幾天,就可以「開鐮」了。 遠處傳來雷聲。 麥田裡雜有鮮紅的罌粟花,看久了,閉上眼睛,有許多綠色的斑點在眼前。 米塔和安德雷在路邊采了許多芝麻菜,用這種野菜做沙拉,吃起來苦,之後變辣,有些麻,容易上癮。 Einaudi出版社發電傳來,請任選「困惑」或「曖昧」為題寫一本四十頁的書。我選「曖昧」。生活是種過程,感受每一分每一秒,實實在在,直到離開這個世界。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歷代學者都在解釋孔子的這句話,以為大有深意。我看沒有,非常樸素,一種直觀的感歎。 所以,「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確實,想兩次足夠了。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最高境界即隨便怎麼做,其實都在規律裡面。孔子以後的儒們討厭在「不逾矩」,又不能從心所欲,於是偷著逾矩,是為偽。晚上十一點的火車回威尼斯。 十八日 早上六點半到威尼斯的陸地部分Mestre,之後坐通勤火車到威尼斯。 去鋪子裡問有沒有豬肉賣,「沒有。」 十九日 與製片人RobertoCicutto先生聯繫好,明天到北部山上去看奧米(ErmannoOlmi)先生。 奧米正在山上拍一部新電影。年初的時候奧米邀請我和米塔去過一次,那時他還在選景,山上的雪很厚,奧米滑了一跤,六十歲的人,哈哈大笑。 我只看過奧米的第一部電影《Ifidanzat》和他一九七八年獲得坎城影展獎的《木鞋樹》(L'aldreodeglizoccoli)(一九七八年我還在鄉下打赤腳,那裡不做木鞋,其實在鄉下砍了十年樹,真應該做些木鞋,也算對得起那些樹)。我非常喜歡《木鞋樹》,而奧米在他的第一部電影中就是成熟的了。《木鞋樹》的攝影非常樸素,是凝視。中國電影裡只有臺灣侯孝賢的電影是這樣的,內地的電影攝影總有一種攝影腔。我特別記得問奧米《木鞋樹》的攝影是誰,奧米的臉一下紅了,說,是我。 二十日 Cicutto先生早上從法國到威尼斯來。我和馬克去機場與他會合,之後開車上山去。 與Cicutto先生講起我在威尼斯住的地方,Cicutto先生說他小時候就住在那裡,經常在S.Stefano廣場踢球。威尼斯的廣場和小巷經常有孩子踢球,所以我認為威尼斯窗上的鐵欄杆不是防賊的,是防球的。 下午到山裡。森林的小路上遠遠過來一輛拉木頭的拖拉機,有兩個老頭兒跟在後面,這是電影當中的一個鏡頭。 奧米在樹林裡。 奧米說,電影還沒有開拍,但是今天因有些病樹要砍,於是趁機拍其中的一個鏡頭。在這個鏡頭的結尾,需要開始下雪,於是用紙做一點假雪,等冬天再拍大雪紛飛,接在一起。 奧米說,剛才過去的那個拖拉機,是一九一八年的,電影裡故事發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 樹林裡飛著無數的小蟲子,奧米一邊說,一邊揮手趕開它們。助手們在用紙做雪花,效果不理想,我有這方面的經驗,於是自告奮勇。讓紙屑飄落的辦法是先要抻松整張紙,然後再輕輕拉成小片,這樣的紙屑可以透過一些空氣,會像真的雪那樣飄,而不是垂直落下。 我撕好紙,助手拿去鏡頭前抖落下來,成功了,奧米非常高興,我亦高興。 晚上吃飯前,旅館所在的奧龍佐(Auronzo)市的市長PietroDeFlorian先生跑來,要給我配眼鏡。原來年初我來的時候,奧米聽說我在找有彈性的軟眼鏡腿,於是記住了,這次來,奧米請市長幫忙,市長先生有一個眼鏡店。市長沒有薪水,中國人大概是不要做這「官」的。 奧龍佐市大概相當於中國一個鎮的大小,依山傍水,隨意而精緻。 我的鼻子是蒙古人種的鼻子,鼻樑低,要想讓眼鏡固定在鼻子上,只得靠有彈性的軟眼鏡腿扯住耳朵,但是這種眼鏡腿已經很難配到了,二次大戰以前流行這種眼鏡腿。歐洲人的鼻子高,因此眼鏡可以很容易就架在鼻樑上,甚至有一種夾在鼻子的上眼鏡,完全用不著眼鏡腿。我認為歐洲人的鼻子是為了戴眼鏡而事先長好的。 奧米和這個地區的人很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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