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將子拖走(25)_天下無病

二五

　　「還有，還有。」我努力轉動著我呆滯的眼珠子，力圖展現我的機靈，「唔，還有……還有，還有就是我家小姐最最最最最不愛的就是龍井茶，你可千萬、千萬千萬別上那玩意兒！」我再三強調著，眼睛不安分地眨動。

　　管公子突然眼神閃爍了下，半垂了眼瞼笑著問：「嗯，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孟小姐的喜好，對吧？」

　　「是，當然是！你只要聽我的，沒錯！」說完我還對著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管公子的臉色一下子就開朗了，「果然阿藍才是最瞭解孟小姐的那個人。」

　　我憨厚地笑笑，「當然，你可千萬別記錯了。」

　　管公子意味深長地看著我，「阿藍放一百個心，我是絕對不會記『錯』的。」

　　我也故意半眯著眼睛看著他，「公子不記錯自然是最好的。」

　　管公子笑得更加意味深長，我則是笑得更更加意味深長。

　　真亦假時假亦真，假亦真時真亦假。

　　管公子，我相信這頓飯吃得絕對會是非常……

　　盡興。

　　我和瑩露在接近午膳的時候出了門，我們倆一起坐在慢悠悠的轎子裡。瑩露時不時撩起一小塊簾子打量著外面，而我則是安分地拿著綠豆糕，專注且單調重複著咀嚼的動作。

　　瑩露白了我一眼，「阿藍，我發現你真能吃啊。」

　　我伸出舌尖舔了舔唇邊的糕屑，「我娘說，能吃是福。」

　　「我還發現你老是『我娘說我娘說』的，真是呆死了。」瑩露湊近了我調侃，「阿藍，你娘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我微皺眉頭，思考了會兒說道：「忘了。」

　　瑩露挑眉，「什麼？」

　　「忘了。」我吃掉了最後一口糕點，「小姐，你真的不吃嗎？」

　　瑩露很無力地靠在車壁上，「還吃，再吃就連你自己是誰都給忘了，我可不想以後認不出哥哥小叔是誰。」

　　我低頭充滿笑意地眨眨眼，不吃，待會兒你可別沒力氣吐。

　　到珍味閣的時候管公子正在門口候著，一見我們就迎了上來，笑容溫和地說道：「孟小姐，你來了。」

　　瑩露有些冷淡地道：「嗯。」

　　管公子依舊是有禮得很，「跟我來吧，崔掌櫃也是剛到。」他極為紳士地讓我們先走，但卻一個不小心又撞上了我。

　　「啊……抱歉，抱歉。」管公子連忙跟我道歉。我「哦」了一聲後便靜靜地跟在了瑩露的身後，如同每一個盡職的丫環。管公子帶著我們上了樓，穿過了稍有些嘈雜的普通雅間，最後進了一個清幽精緻的雅間。雅間內崔掌櫃正背對著我們欣賞著牆上的水墨畫，聽到開門的聲音後便轉過了身，對著瑩露笑道：「孟小姐，你來了。」

　　瑩露回笑道：「嗯，崔掌櫃久等了。」

　　崔掌櫃熱絡地說道：「我也是剛到不久。多謝孟小姐今日肯賞面子吃這頓飯，給管越一個賠禮道歉的機會。」

　　管公子聞言愧疚地看向瑩露，「孟小姐，昨日真是抱歉，我在這裡和你賠不是了。」

　　瑩露聽了這話也好聲好氣地說道：「既然已經過去了，那就別提了。」

　　「是是是，孟小姐說得是。」崔掌櫃連忙接了口，「孟小姐請坐。」

　　三人落了座，心照不宣地形成一個等邊三角形。管公子朝瑩露笑笑，輕拍雙手對身旁的候著的少年說道：「上菜。」

　　我瞧他笑容滿面甚是篤定的樣子，心裡不禁有些趣味盎然。我毫不避閃地對上他的眼睛，然後突然朝他陰陰一笑，下一秒又馬上恢復了我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管公子的神情有一瞬間的錯愕，但很快他的眼底就出現了不屑和輕視，他唇角勾起一抹嗤笑，眼神飄過我到了瑩露身上的時候又成了誠意十足，「我今天讓廚子給做了些有名的菜，就不知合不合小姐你的胃口。」

　　瑩露笑容有些公式化，「嗯，好。」

　　管公子並不在意瑩露的冷淡，主動找著話題活絡氣氛，崔掌櫃則是順著他的話來引著瑩露交談，真正叫一個和事佬。我在一旁看著他們幾個人的互動，心底則暗暗期待著馬上就要上來的「美味」。

　　菜漸漸上了桌，我仔細地看了看那些菜色，只見大小適度的圓桌上擺滿了「清秀可人」的菜色。水煮白菜，清蒸豆腐，肥肉豆芽，萵筍炒大蒜……

　　我在心底會心一笑，管公子，你果然沒叫我失望。

　　瑩露的臉色從見到第一個菜時的無所謂到了最後黑了半邊臉，「管公子，這是……蔬菜宴？是你叫珍味閣特意替我準備的？」

　　崔掌櫃的表情也是有些不自然，他愣了老半天才對上管公子的笑臉，「管越，這……」

　　管公子這才察覺了異樣，轉頭看向瑩露問道：「我……這……孟小姐，這不是你最愛吃的菜嗎？」

　　瑩露不悅地皺起眉頭，在看到那盤白花花的肥肉豆芽後又燦爛地笑了起來，只是那聲音卻有些咬牙切齒，「管公子說得對，我自然最愛這些菜了。我不僅是愛，我簡直是沒有它們就活不下去！」

　　管公子被她暗諷的話語說得一驚，接著抬頭對上了我，「你……」

　　我無視他那恍然大悟的樣子，依舊扮演著我的木頭丫環。管公子的眼神已經淩厲得可以削掉一截樹枝了，他眼裡帶上憤怒，嘴裡卻依舊乾笑道：「孟小姐有所不知，這人嘛，平日裡還是要多注意養生的。這養生嘛，自然是要多和蔬菜打交道，呵呵……呵呵……」

　　崔掌櫃也是順水推舟地說道：「管越說得是，說得是，這身體重要啊，蔬菜好，我們要多吃。」

　　瑩露皮笑肉不笑，「嗯，說得對，以後哥哥請人吃飯時也該準備一桌子蔬菜，讓人吃個飽，養生個夠。」她隨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可入口後只見她面色有些奇怪，最後艱難地咽了下去，面上的笑容更冷了，「果然，這都是我最、喜、歡、的！」

　　管公子和崔掌櫃的臉色都浮上了尷尬，卻又只能賠著笑容。我瞧這場面樂得慌——管公子，我說了瑩露她愛吃辣，愛吃肉，不愛吃蔬菜，不愛喝龍井，可你為嘛都反著做了呢？

　　由此可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我這頭正面無表情地幸災樂禍著，抬眼卻對上了管公子有些詭異的眼神和笑容。我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可明顯這個察覺來得晚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幾個看似派頭很大的人突然闖進了門，不知道為什麼那幾個人指著我說我是小偷的同夥，更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身上突然就多出了一塊價值昂貴的紅寶石。

　　我看著一直勸阻著瑩露的管公子，突然就想起上樓時管公子那不小心撞我的那下，再想起那個詭異的笑容。

　　管越是個小人，這話一點都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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