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將子拖走(17)_天下無病

一七

　　綠萍以一種悲切的眼神看著我說：「少爺實在是……太可憐了。」

　　呃，我是不是耳鳴耳幻覺了，她說少爺很可憐？這話放外面街道上一說，廣大單身漢們准得齊掀桌！

　　綠萍說到這裡她已經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了，「這些個丫環們真是不省心，又有幾個是對少爺真心的？走了一批又來一群，個個都巴著少爺指望以後能上位，可孟家的主子是這麼好當的嗎？少爺從小就得面對這麼群狼子野心的，他容易嗎他？要不是當年老爺打了少爺一巴掌，少爺估計現在都還忘不了……」

　　我安靜地聽她爆料不去打擾，卻冷不丁地聽她說道：「小呆子，看你是個呆子的分兒上我告訴你，千萬別和那些人一樣存了這個心思，少爺不是我們可以高攀的。」

　　我點點頭，我明瞭，不就是「不要迷戀少爺，少爺是個傳說」嗎。其實我特想非主流地接一句：她們迷戀的不是少爺，是寂寞……

　　「啊，中午了。」我看看空中掛得老高的太陽，「綠萍姐姐，我要回去給少爺準備午膳。」

　　綠萍顯然還沒有回過神，擺擺手說道：「去吧去吧，動作利索點。」

　　我依言提步走人，回去的時候我一直在深思綠萍剛才說的話，細細想來那話裡透露了一個信息啊，她說少爺忘不了，忘不了誰？聯繫上下文，我直覺著應該是個丫環，於是又一股腦地湧上無數台言版少爺與丫環的經典橋段，以致有人在背後拍我肩膀的時候反射性地往後甩出了手。

　　然後，呃……少爺陰著一張俊美的臉，右手扣著我行兇的手腕，低沉地問道：「你上哪兒了這麼遲才回來？想餓死我嗎？！」

　　第十一章腹黑？！

　　針對少爺的這句呵斥，我反復深思了幾遍，最後得出來的結論是：我沒記錯，我不姓崔。我既然不姓崔，那少爺的飯就不是我管的。既然少爺的飯不歸我管，那他餓死了和我的關係，就跟他和劉德華的關係一樣——沒有半根毛的關係。

　　可我不能這樣，我是個丫環，我是個理智與善良並存的丫環，我很大度，真的很大度。在我自我催眠了幾分鐘之後，我呆呆地盯著少爺的肚子，再看看自己的肚子……

　　「少爺，」我開口，語調遲緩，「其實……」

　　少爺輕挑俊眉，做出一副等我解釋的樣子，「嗯？」

　　「其實……」我憨憨地笑笑，「奴婢也餓了。」

　　少爺黑亮的眸子愣了一下，接著危險地眯了眯狹長的眼睛，「你說什麼？」

　　我繼續著我老實巴交的微笑，「其實奴婢也餓了。」

　　少爺微微傾過身子逼近了我的臉，低沉的聲音裡喜怒不明，「你……也餓了？」

　　我眨眨眼誠懇地回答：「奴婢沒吃早飯，沒吃午飯，晚飯也沒吃。」

　　少爺原本緊抿著的漂亮薄唇，微不可察地勾起，眸中洩露出一絲笑意，語氣突地輕快了起來，「真是個呆子，那還愣著幹嗎，還不跟我來。」

　　我已經習慣了他「上一秒雷雨天下一秒彩虹天堂」的行為，我看著他瀟灑轉身的背影突然就不厚道地起了一個猜測，他剛才不是和可荏正在情意纏綿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莫非他「欲速則不達」「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呀……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就忒可憐了，我實在是同情他啊，這娃太具有悲劇色彩了。

　　不過，剛才他靠近我的時候身上依舊只有淡淡的松香味，加上他也沒換衣服。呃……或許我也可以理解成，因為某些不可忽略的因素導致他不得不緊急刹車了？

　　綜上所述，無論他屬於哪種情況，他剛才的無理取鬧都是可以體諒的。

　　少爺，我理解你，真的，我特理解。瞧，我多善解人意。

　　我巴巴地跟著他進了房，巴巴地看著他坐著我站著，巴巴地聞著一陣陣菜香飄過，巴巴地擺著一張和內心世界完全兩樣的呆滯臉，巴巴地聽著他別樣溫柔地說：「阿藍，你也坐。」

　　最後，我巴巴地看著他的手略過無數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指著一碗「白毛浮清水」對我道：「你中午就吃這個。」

　　我想我的表情肯定更呆了。

　　他又抬起鳳目，含笑補充了一句，「對了，這個是豬肉餡的。」

　　我看著那碗雖然清水但也冒著香氣的餃子呆了呆，突然覺得後槽牙一陣酸痛……

　　其實我是很愛吃餃子的，無論是那已經快要被遺忘的前世，還是今生，我對於這種白白胖胖的東西是這樣的熱愛，導致我在蒙受了一次別樣的陰影之後，即使遠離了它卻也討厭不起來。而那次回憶……

　　假笑，苦笑，乾笑，回憶回憶真美好。

　　時間要追溯到我七歲那年，那時候正值年關，宮裡宮外都熱鬧得緊。我縮在自己的小偏宮裡整日睡得愜意，沒有心思去湊別人的熱場，對於這喜氣洋洋的大年也沒有任何興奮的感覺。我一直都是無足輕重的，而我喜歡的恰恰就是這無足輕重。

　　年三十那天我早早就睡下了，朦朦朧朧間有人輕聲叫著我的名字。我朦朦朧朧地醒了，迷茫地看著眼前白淨俊俏的少年，「啊？」

　　俊俏少年，也就是我剛認識不久，比我大四歲的大表哥宇文睿，溫柔地對我笑笑說道：「阿藍，你還沒吃餃子吧，怎麼就睡了？」

　　我揉揉眼睛，含糊道：「嬤嬤煮得不好吃，不吃。」其實是她們根本沒煮。

　　「傻丫頭。」宇文睿解下了身上雪白的狐裘裹在我身上，霎時一陣清香浮動，我被他抱起來的時候還在想，這個漂亮的古代男孩子用的是啥牌子的沐浴露……

　　宇文睿抱著我來到桌邊坐下，用額頭蹭了蹭我的臉，寵溺道：「瞧你睡得臉都熱了。」

　　我呆呆地看著他，指指桌上的八寶食盒，「大表哥，這個？」

　　宇文睿輕刮了下我的鼻子，「知道你沒吃，我特意從府裡帶來的。」

　　他打開食盒端出了兩碗熱乎乎的餃子，挑了一碗較多的遞到了我面前，「來，吃吧。」

　　「表哥真好。」我真誠地說道。我低頭看看又香又熱的餃子，突然又伸手將它推了回去，搖頭道：「太多了。」

　　宇文睿勾唇，眸子裡有笑意浮動，「這樣啊，我原先還怕你不夠。」他將少的那碗給了我，「那你吃這碗吧。」

　　我沖他靦腆一笑，「好。」

　　我吃得非常非常慢，因為我正一心兩用，吃餃子只放了一點點心思，更多的則是關注在邊上斯文吃餃子的宇文睿身上。

　　不用懷疑，你沒猜錯，我剛才推回那碗餃子的真實原因是——我眼尖地看到了特別壯大的那個餃子，依我多年的經驗看來那絕對是包了銅板的「異類」。我的心情有些期待，期待著他何時咬到那個銅板然後發出清脆的嘎嘣聲。然後我看他細嚼慢嚥，然後終於僵住臉。我努力克制著自己雀躍的心情問道：「大表哥？」

　　宇文睿朝我斯文地笑笑，接著優雅地張開薄唇吐了個銅板出來，「看來我今年是要走大運了。」

　　我看著他若無其事的俊俏臉蛋心裡微微有些失落，啊，為毛（啥）……我低頭塞了個餃子進嘴，模糊地說道：「走大運，阿藍也要走大運。」

　　然後，我突然聽到嘎嘣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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