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將子拖走(9)_天下無病

九

　　我握拳——你丫的，專門在一邊哪壺不開提哪壺。可他還不覺得尷尬，淡淡地瞟了他們一眼，又對三兒使了個眼神，三兒微嘟紅唇，氣憤地扭過頭。

　　喲呵，這就眉來眼去上了。

　　五爺沒有回答，菜也剛好在這時候上來，少爺也沒繼續剛才的問題，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就開動了。

　　食不言，寢不語，這句話在大戶人家裡貫徹得更為徹底。

　　我乾巴巴地站在一邊看著他們用飯，聽著筷子碰到碗盆的聲音，覺得自己的抗壓能力實在是強。

　　過了大約半刻鐘，一個丫環端著個明藍色的盅進來，看了看如絮表小姐和瑩露，接著邁開步子往如絮表小姐走去。

　　瑩露這丫頭絕對是心裡憋著氣，她將手上的筷子不輕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眼神直溜溜地看著丫環手上的盅說道：「我吃好了。」

　　丫環再沒腦子也明白她是什麼意思，當下邁開的步子落不下來，往左邊走不是，往右邊走也不是。

　　氣氛頓時一冷。

　　五爺皺起濃眉，「瑩露。」

　　瑩露眨眼，輕聲卻明顯帶著諷刺地問道：「小叔，怎麼了，我連甜品都不能先比她挑？」

　　少爺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而如絮表小姐則是淡漠地開口道：「小叔，先給瑩露吧。」

　　五爺看了她一眼，又看著瑩露道：「瑩露，這不是給你的。」

　　瑩露緊咬牙關，聲音提高問道：「不是給我的？那什麼是給我的？」

　　五爺有些無奈，「如絮身子不好，這是我特意從關外帶來的補藥。」

　　「特意？」瑩露冷哼一聲，「她是什麼人，要你這麼費心？不過是個投靠的落魄人家，還真當自己是孟府的小姐？」

　　如絮聞言面色更冷，身子一頓。

　　五爺也提高了嗓子，「瑩露！」

　　瑩露大聲朝著那丫環說道：「給我端我這兒來！」

　　丫環眨眨眼睛，面色為難。

　　三兒同學突然發言，「小姐，小姐，你別心急，慢慢來。」

　　往那兒一看，原來如絮呼吸微喘，面色蒼白。

　　五爺見狀怒意更甚，「別無理取鬧，小如，快把補品端給表小姐。」

　　丫環聞言腳步邁得飛快，放下盅就退出了廳。

　　瑩露的眼眶慢慢轉紅，目光死死地看著五爺。我可以看到她垂下的雙手緊緊地握起，指尖興許已經掐進肉裡。

　　桌上，少爺依舊神色不明，俊美的臉上毫無表情。表小姐低垂了眼，有點無力的軟弱。至於三兒則是邊安撫著自家小姐邊抽空憤憤地看瑩露幾眼。

　　這場面真僵得慌。

　　「小姐。」我木木地開了口，在這靜寂的時刻顯得特別響亮，引得那幾人都將視線投向了我。

　　瑩露沒有說話，只能微微側過臉，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我又說道：「小姐，吃這個。」

　　瑩露順著我的視線看向了一盤菜，「蘑菇？」

　　「嗯。」我目不轉睛地回道，「好吃。」

　　瑩露估計被我突如其來的話給懵到了，順著我的話問：「你怎麼知道好吃？」

　　「吃過。」

　　「吃過？」瑩露莫名其妙。

　　我哪能不知道她奇怪什麼，不就是這廚子是剛過來的嗎。於是我很誠實地回答：「偷吃……」

　　少爺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狹長的鳳眼閃動光澤。

　　瑩露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好你個渾丫頭，看我回去怎麼治你。」

　　我很嚴肅地重複了一遍，「真的好吃。」

　　我不是仙女，吐吐唾沫就可以化解他們之間的尖銳與冰冷，可好歹瑩露重新坐下拿起筷子，眼神專注地吃起我說的那道菜。

　　「好吃。」她朝我極燦爛一笑，顏似朝陽。

　　我看著瑩露愉悅地吃著菜，看著五爺有些無奈的神情，看著少爺高深莫測的表情，看著三兒有些憐憫的窺視和表小姐冷若冰霜的臉，心中只覺好笑。

　　他們個個都知道瑩露在裝，臉上卻不動聲色，瑩露知道自己瞞不過他們，可卻不得不笑。

　　瑩露是個倔強的孩子，她倔強地吃下菜，倔強地保持笑容，倔強地對著空氣說了聲，「我吃好了，你們慢用。」接著，倔強地挺直身子走出去。

　　我是她的丫環，所以我盡職地跟著她走了出去。迎面而來的風有些涼，我看著不停亂顫的嫩綠枝頭想，原來現在是春天。

　　我的瑩露小姐有點像「趕」死隊的同志，走得又急又快。瑩露回到房裡後，也不吭一聲，趴到床上，臉埋進被褥裡就沒了動靜。我輕輕地關上門，走到床邊坐下。我看不到她的臉，只知道她正微微顫動著身子。

　　瑩露突然握拳，用力捶著被褥，咬牙切齒地狠聲問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隱忍的痛苦，絕望的低泣，我突然腦子蒼白了一瞬間，這樣的場面，似曾相識。

　　「沒有為什麼。」我聽到自己冷冷地開口。

　　瑩露抬起頭疑惑地問道：「為什麼沒有為什麼？」

　　我看著她道：「藥是五爺給表小姐的，而不是小姐。」

　　瑩露眼神變得淩厲，伸出腳向我踹來，「不用你一個丫環來教訓我！」

　　我只是自然地往後退一步，恰好讓她的一腳落空，「小姐，那不是你的。」

　　不是你的，所以不該強求，不該奢望。

　　瑩露愣了一下，抓起枕頭就往我扔，「誰說不是我的！那明明是我的！我的小叔我的哥哥，我的爹爹我的家！她憑什麼和我爭！」

　　我任由她像個幼稚的孩童般發洩，無動於衷。

　　瑩露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只是紅著雙眼委屈地問我，「阿藍，他們為什麼不愛我？」

　　我不覺得自己可以回答出這個深奧的問題，所以我只是走上前直直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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