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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一


  她忽然感到自己剛剛被李舒白握過的手灼灼地燒起來,讓她感覺到一陣心虛。

  而王蘊卻朝她微微而笑,依然是那一派光風霽月的溫柔模樣,讓她覺得心下稍微安定,又覺得更加虧欠愧疚。

  她在他面前坐下,小心地問:「今日御林軍得閒嗎?這麼早便過來了。」

  他點頭說道:「是啊,天氣這麼冷,聖上龍體欠安,最近都不上朝,宮中也無須時時高度警戒著。」

  黃梓瑕見爐水已經冒了蟹眼,便洗手碾茶,替他點了一盞茶。

  他陪在她身邊看著茶水,又忽然問:「天氣這麼冷,怎麼還要出去?在家裡畢竟暖和些。」

  她低頭弄茶,平淡地說:「周子秦找我,我們一起去鄂王府看了看,查找一下線索。」

  「難怪穿著男子服裝呢。」他笑道,接過她遞來的茶,細品其中的暗香與苦澀,一時怔怔出神,沒再說話。

  黃梓瑕便問:「茶弄得不好嗎?」

  「很好,」他說著,又轉頭看她,臉上浮起淡淡笑意,「在鄂王府查了這麼久,一直待到現在?」

  黃梓瑕低頭品茶,淡淡「嗯」了一聲。

  王蘊望著她,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問:「那麼,去城南又是為何呢?」

  原來他早已知道自己去了城南。黃梓瑕只覺得脊背微微一僵,待回憶了一下,確定自己與李舒白在回來的路上肯定無人跟蹤,才神情平淡地掠了掠頭髮說:「夔王的那張符咒,你知道的,背後必定有人動了手腳。周子秦一定要拉我去夔王府,我也沒辦法,只能跟著他們一起去城南查看了一下放符咒的盒子,看是否有可乘之機。」

  見她反應如此平靜,王蘊也笑了,說:「子秦就是這麼荒誕,從不管他人想法。」

  黃梓瑕低頭,再不說話。

  王蘊看著她低垂的側面,猶豫許久,說:「我要回琅邪一段時間。」

  黃梓瑕抬眼,詢問地看著他。

  「即將過年了,我這個長房長孫,自然要回去祭祖的,每年如此,沒有辦法……」他說著,以期盼的目光看著她。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遲疑了半晌,終於還是避開了他的目光,說:「一路平安,早日歸來。」

  王蘊見她如此說,忍不住探頭湊近了她,在她耳邊問:「你……不準備和我一起去嗎?」

  黃梓瑕感覺到他的氣息輕輕地噴在自己耳畔,一種異樣的酥麻感覺。她覺得異常緊張,忍不住別開了臉:「我……以什麼身份去呢?哪有……還未過門的女子,先陪未婚夫過去祭祖的?」

  王蘊不由得笑了出來,輕輕抬手替她理了理鬢髮,低聲說:「是我異想天開了……是啊,這怎麼會合適?」

  黃梓瑕沉默低頭,感覺到他的指尖輕輕擦過自己的臉頰,一種異樣的觸感。

  她心口升起一種不安的情緒,不由自主地蜷縮起身子,往後避開他的手指。

  而他的手卻往下滑去,輕輕摟住了她的肩膀,低下頭凝視著她,那眼中蒙著一層濕潤水汽,深深地看著她,問:「我要走了,你……要送我嗎?」

  天色已近黃昏,外間的雪色映著天光,金紫顏色絢爛地蒙在他們身上。這瑰麗的顏色也讓王蘊的面容染上了一層仿佛是傷感,又仿佛是眷戀的神情,他俯頭望著她,微啟淡色的雙唇,輕聲叫她:「梓瑕……」

  他的聲音迷離而帶著一種搖曳的神思,讓黃梓瑕的身體不禁輕輕顫抖起來,不自覺地盡力向後仰去,避開他那幾乎近在咫尺的呼吸。蛙莫言

  他輕按住她瑟瑟發抖的雙肩,俯下身去,卻看見了她眼中瞬間蒙上的一層水汽。

  她知道自己已經避無可避,只能緊閉上眼睛,顫抖的睫毛蓋住了她湧上來的恐慌,卻無法遮掩她身體的戰慄。

  他的呼吸陡然沉重起來,全身汩汩行走的灼熱血液仿佛瞬間冷卻了下來。夕陽收起了迷離旖旎的金紫色,室內開始變得昏暗。她明明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卻覺得自己已經無法清晰地看到她。

  他的唇終於只是落在她的額頭之上,就像一隻蝴蝶輕觸一朵初綻的豆蔻花,一瞬間的接觸,便分開了。

  黃梓瑕呆了片刻,發覺並沒有其他動靜,才慢慢睜開眼睛。

  王蘊輕輕放開了她,轉頭站起,聲音略有沙啞:「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一個人留在京城,可要小心。」

  「我……會的。」她咬住下唇,含糊地說。

  「那麼,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王蘊說著,轉身就往外走去。

  黃梓瑕默然跟在他的身後,送他走出花廳。

  小庭積雪皚皚,冷風吹來,王蘊走到門口,略微停了一下,才轉頭看她。她低頭默然,一張蒼白的面容如夜風中的芙蓉一般,下巴蓮萼尖尖,纖瘦可憐。

  那種讓他覺得惱怒的情緒,在這一刻又漸漸退卻了,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幫她攏了攏衣領,輕聲說:「長安冬天這麼冷,你可一定要注意照顧好自己。」

  她抬頭望著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嗯,你也是,此去一路勞頓,切記要處處小心。」

  他點頭,握一握她的手,說:「趕緊回去吧。」

  黃梓瑕點頭,卻一直站在門口,目送著他離開。

  王蘊離開長安,前往琅邪後,天氣越見寒冷。到除夕那日,天空晴朗,卻依然寒氣凜冽。

  王家的僕從照顧人妥帖周到,宅中燈籠彩緞都早早掛好了,大門換上新桃符,新窗紙上貼了一對對紅豔窗花,桌布錦袱也都換了簇新的,使這座冷清宅子之中,煥發出一種喜氣洋洋的過年氣氛來。

  黃梓瑕受了眾人多日照顧,也給每個人都包了紅封。

  她一人孤身在長安,無依無靠,只聽著外面的爆竹聲,沉沉地坐在桌前。

  極遠處圍牆外,似乎有小孩子的笑聲傳來,千門萬戶的這一日,都是熱鬧而團圓的。而這個小宅子內,所有人都無聲無息,唯有她點起一炷清香,遙祝家人在天之靈。

  時近入夜,她孤燈對著桌上那一對阿伽什涅,只覺清冷孤寂,無法忍耐。起身到外面看看,穿過走廊,隱隱約約的歡笑聲似有若無。她駐足在這個波光粼粼的走廊之內,卻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在寒夜之中清晰無比。

  銀河低垂,長空星辰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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