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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月齡點頭,歎道:「當年太宗皇帝的徐賢妃,在太宗皇帝駕崩之後,重病不用藥石,終於追隨太宗皇帝而去,奴婢常以為是癡人。可誰知,奴婢跟隨的陳太妃,竟比徐賢妃還要執著癡情,先皇駕崩之後,極度悲戚之下,竟自……就此瘋魔,真叫人又感歎,又敬佩。」

  「這麼說,陳太妃確實是先帝去世之時,開始得病的?」

  「是啊,奴婢親眼所見,宮中多少老人都知道的。那一日晨起還好好的,還如往常般親自熬藥送去。奴婢還記得那日跟隨太妃進殿,看見宮中許多陌生面孔。太妃當時見王公公在旁,便詢問他今日是否有什麼要事。」

  黃梓瑕驟然聽到「王公公」三字,便問:「是神策軍護軍中尉王宗實公公?」

  「正是。他當時尚且年少,三十不到吧。先帝剷除馬元贄之後,宮中換了一批人,他是最得先皇心意的,所以才會年紀輕輕便被委以重任,于本身對宦官戒備的先皇來說,實屬難得。」

  黃梓瑕點頭,問:「王公公如何回答?」

  「王公公說,聖上沉屙不起,內局召了各地僧侶進京祈福。其中有位叫沐善法師的,實為大德高僧,如今正替聖上祈福。太妃捧著藥湯十分為難,不知是否該進去打擾儀式……」當日情形,月齡清楚說來,歷歷在目,完全不假思索,「王公公便說,他正要進內,恐怕太妃不知祈福儀式,驚動了反倒不好。說著,他又看看太妃手中湯碗,說,另有名醫替聖上診治了,這藥不要也罷了。」

  黃梓瑕若有所思問:「所以……那一碗湯藥,先皇未喝?」

  「不,太妃搖頭說,陛下的病一直都是她料理的,這藥也一直都在喝,就算找了新的大夫,這一碗藥,還是先喝完吧。王公公便道,既然如此,那麼奴婢也不多言了。」

  黃梓瑕微微皺眉,問:「所以,太妃還是進內去,喂先皇喝下了那碗藥?」

  「是啊,奴婢跟進了前殿,但內殿未能進去。可惜先皇病勢已重,非藥石所能救……而太妃也終究還是太過執念,以至於迷失了神智……」她說著,聲音哽咽,只顧著擦眼淚,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黃梓瑕給她倒了盞熱茶,勸她喝下,不要太過悲傷。

  月齡喝了茶,又靜坐許久等氣息平順,才問:「不知二位此來可有發現?我們王爺的案子,究竟有無頭緒?」

  周子秦一手端茶,一手摸著自己的頭,神秘兮兮地說:「當然有啊,我們已經有了重大發現!」

  月齡趕緊詢問:「可是與夔王有關嗎?」

  「呃……這個事關機密,我們得先回大理寺稟報。」周子秦接收到黃梓瑕的眼色,十分機靈地改口。

  月齡還在遲疑,黃梓瑕又問:「姑姑,之前聽侍女與宦官們說,從夔王拜訪,將那個手鐲送還之後,鄂王殿下在冬至日之前,都未曾出門?」

  「是,確實沒有出過門,奴婢還勸過他呢,可王爺心事重重,意志消沉,誰說話也聽不進去……」月齡說著,長歎了一口氣,輕抬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淚。

  「既然王爺沒有出門,那麼,府中可有來訪者?」

  「沒有。之前倒是有幾個閒人上門相邀,但是王爺一律未見。」

  黃梓瑕沉吟點頭,思忖片刻,又問:「可有人送東西上門嗎?」

  月齡微微皺眉,還未來得及說話,她身後一個宦官說道:「說到這個,倒是有的。就在冬至前幾天,有人送上門來的。」

  「這是王爺殿中的伽楠,」月齡介紹道,「因奴婢向來多在後殿,王爺身邊這些事情,或許你們問他更好。」

  伽楠是個十分機靈的小宦官,開口如竹筒倒豆子似的,順順溜溜又口齒分明。他說:「冬至前大約三四日吧,我正和大家在門房那裡烤火聊天,結果外面有個面生的宦官過來,給我們送了這個盒子,又附了張名帖說是夔王府上的人,請我們送交王爺過目。因是面生的,我們也不敢直接就送去,所以就打開盒子一看,裡面是一個同心結,用紅絲線編成,色澤鮮亮,上面還綴著流蘇,十分漂亮。」

  周子秦暗自摸著懷中那幾條燒得支離破碎的絲線,若有所思問:「夔王送鄂王一個同心結,是什麼意思?」

  伽楠撓撓頭,一頭霧水道:「王爺之間的事情,奴婢等當然不知道啊,所以我們當時檢查盒子看並無其他,就將盒子和同心結原樣放好。奴婢捧著盒子進呈王爺,他看了同心結之後,也是十分不解,聽說是夔王府送來的,便隨手收好了,也沒說什麼。」

  黃梓瑕點頭,問:「只有這一次嗎?」

  「還有一次呀,是冬至前一日。王爺心情不好,整日悶坐殿內,又把我們都趕了出去,奴婢本該在殿內應值的,那天就只能坐在廊下吹冷風了,凍得夠嗆。就在這個時候,門房又送了個盒子過來,說又是前天那個人送來的。奴婢說不會又是同心結吧,他搖頭,說是一柄匕首。」說到這兒,伽楠下巴一抬,朝著旁邊另一個小宦官努了努嘴,「沉檀最喜歡舞刀弄棒的,所以一聽說是匕首,就趕緊打開看了。我們王爺脾氣好,什麼時候都沒訓過我們,再者又是匕首,兇器啊,我們總得先查看吧……」

  沉檀嚇得臉色都白了,連瞪了伽楠好幾眼,伽楠卻只顧著興沖沖地講述當時情形,壓根兒沒注意到他的神色:「然後我們就在廊下把盒子打開一看,紫色絲絨上一柄匕首,真的是好厲害,寒光閃閃,令人眼睛都睜不開的匕首!嚇得我連退兩步,腿肚子都打轉了……」

  沉檀沒轍,也只能在旁邊說道:「是啊,那柄匕首確實是稀世奇珍,奴婢當時還在想,夔王與我們王爺果然兄弟情深,連這樣的絕世神兵都送給我們王爺了。」

  周子秦撓頭道:「送一柄絕世匕首,那也還說得過去。但送一個同心結,又是什麼意思呢?」

  「是啊,奴婢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黃梓瑕向眾人行禮辭別,說:「子秦,我們先走吧。」

  周子秦趕緊和她一起向眾人告別,兩人上馬離去。沿著長安的街道一路往回走。

  走到僻靜無人處,黃梓瑕對周子秦說道:「就這樣吧,我先回永昌坊去了。」

  周子秦頓時愕然,問:「什麼?你一個人回去?我們現在有了大發現,應該趕緊去見夔王殿下啊!」

  黃梓瑕心口猛地一跳,將臉扭開低聲說:「我……我不去。」

  「哎……」周子秦一看她的神情,頓時大疑,問,「你怎麼啦?你臉紅什麼?」

  「……沒,沒有啊,」她略微慌張地抬手擋住自己的臉,卻感覺臉頰上越發熱熱地燒起來。在周子秦的逼視下,她只好窘迫說道,「可能是被風吹的……」

  「多抹點面脂嘛——對了,上次我給你做的那個面脂好用嗎?」周子秦問她。

  她松了一口氣,趕緊把話題轉了過去:「挺好的,比外面買的確實好多了。」

  「下次給你做個蘭花香氣的,王蘊喜歡蘭花。哎……不知道二姑娘喜不喜歡桂花香的那種呢,我都還沒問過她就走了……」周子秦說著,看見她臉頰上紅暈尚在,在日光下皎若桃李,不由自主地便說道,「崇古,你要是個女子……哦哦,你本來就是女子……」

  她是個女子這個事實似乎讓他十分失落,扁了扁嘴,才又說:「好啦,走吧。」

  黃梓瑕還未反應過來,問:「去哪兒?」

  周子秦已經從馬上探身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馬韁:「夔王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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