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簪中錄 | 上頁 下頁
二四五


  後面與她一起來的舅母正在惶急之中,趕緊隔簾對著她急問:「梓瑕,你上哪兒去?」

  「我去看看死者。」黃梓瑕對她略施一禮,便立即轉身向著菖蒲叢生之處快步走去。

  舅母在後面頓足:「你一個女子,去看什麼屍首啊……」

  黃梓瑕沒有理她,依然疾步趕往現場。

  周子秦正蹲在菖蒲之中,檢查著一具俯臥女屍。屍體的頭浸在水中,肩膀和胸部在水中若隱若現,腰部在泥漿地上,兩隻手則向前插在泥水中,就這麼彆扭而奇怪地死在了水裡。

  「崇古,你快來看看這具屍體!」周子秦正在一籌莫展之際,看見她來了,趕緊招手。他還是習慣叫她楊崇古,她是個女子的事實,好像他一直都無法接受。

  黃梓瑕走到屍體的腳部,發現前面已經是軟泥,自己穿的絲履和百褶裙都不方便,便站住了腳,接過旁邊捕快手中的燈籠,照向那具屍體。

  死者是個體型略豐的女子,頭髮梳成百合髻,發上全是泥漿,一件滿是淤泥的衣服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周子秦將她翻過身,把那雙陷進泥水的手也拉了出來,用水洗淨。

  那女子年約十八九歲,肌膚白淨,五官端正,生前應該長得不錯。她的雙手修長纖細,只是在淤泥中弄出無數細小傷痕,而且還有一道新刮的傷痕,從手背一直延伸到食指骨節下。

  黃梓瑕將燈籠緩緩上移,又看向女屍的面容,見她臉上還留著汙殘的鉛粉痕跡,便說道:「子秦,去叫今晚樂班的管事來,讓他認一認是不是他們那邊的。」

  「啊呀!碧桃!你死得好慘啊!」

  樂班管事眼淚鼻涕一起下來,一張臉扭曲得令人不忍卒睹。

  周子秦問:「她是你們班的?」

  「是啊,碧桃是我們這邊的,她和大家一起到了這邊之後,說是時間還早,去園中轉轉,結果臨上場了還沒回來!幸好跟著她過來的郁李也學過《霓裳羽衣曲》,所以我們就讓郁李替上了。」

  黃梓瑕看向那個郁李,見她個子嬌小,正捂著臉哭泣,一邊哭一邊哀叫著:「師父啊,師父……」

  她還在打量著,旁邊周子秦已經湊過來,說:「崇古,這個案子很難啊!」

  黃梓瑕看了他一眼:「怎麼會?」

  「你看,有很多蹊蹺之處!第一,死者臉朝下趴在水邊死亡,死因應該是被人抓住了頭髮摁到水裡嗆死才對,但是這個死者碧桃的頭髮,雖然有些散亂,但絕沒有被人揪過的痕跡。」

  黃梓瑕點頭。

  見她沒有反駁,周子秦精神煥發,立即接下來說第二個疑點:「第二,將她頭按在水中的兇手,必定應該是蹲在或者跪在她身邊才對,可她的身邊當時沒有任何腳印,難道那人是蹲在她身上的?這可怎麼使力啊?」

  黃梓瑕略一思索,問:「那你認為接下來怎麼著手?」

  「我認為啊,首先,我們應該把所有人的鞋子和衣服都檢查一遍,有泥漿的或者濕掉的,先抓起來審問一番,力氣大的男人重點關注。」

  黃梓瑕反問:「你不是說,現場沒有腳印嗎?」

  「那……可能是用什麼辦法消除了吧?」

  黃梓瑕蹲下去,以手中的燈籠照著碧桃,並將她的袖子捋起,指著她的手腕,問:「你看到這些傷痕了嗎?」

  周子秦點頭,說:「大約是淤泥裡有沙石什麼的,擦到了。」

  「除了沙石的痕跡呢?」

  周子秦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後指著那條細長的、從手腕一直延伸到食指根的傷痕,說:「這條……看起來應該是另外的。」

  黃梓瑕側頭看了看他,示意他再想想:「推測一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傷痕,如何刮出來的?」

  周子秦啊了一聲,說:「有人從她的腕上拿下了一個東西!肯定是在當時刮傷了她。」

  「嗯……」黃梓瑕點頭,又轉頭問樂班管事,「碧桃是不是你們樂班中的第二把箜篌?」

  管事的立即點頭,說:「正是!」

  「所以,今晚代替碧桃演奏第二把箜篌的,正是郁李?」

  「是啊,霓裳羽衣曲排有兩具箜篌,碧桃是第二具。沒有獨奏,只作呼和,所以我們才敢讓郁李替了。」

  黃梓瑕將目光轉向正在哀哭的郁李,緩緩說道:「所以,我想郁李姑娘該說一說自己為何要殺死你師父,你們覺得呢?」

  她語出突然,讓樂班中所有人都呆住了,郁李更是掩面痛哭,失聲叫了出來:「我……為什麼是我?我冤枉啊……」

  周子秦大驚,轉頭見黃梓瑕臉上神情確切,才疑惑地繞著郁李轉了一圈,悄悄地回來湊在黃梓瑕耳邊問:「崇古,你是不是看錯了?她衣服乾乾淨淨的,鞋子上也沒有泥濘,就只袖口有點泥痕。而且她整個人比碧桃小一圈,那一雙手看來也沒什麼力氣,一點都沒有能把死者按在水中的跡象啊!」

  黃梓瑕一言不發,走到郁李的身邊,將她的袖子捋了起來。

  在袖口之下,赫然是一個繞了足有五六圈的纏臂金,戴在她的手腕之上。

  旁邊的幾個樂妓頓時叫了出來:「這是碧桃的纏臂金呀!她前幾天還和我們炫耀過呢,說是那位才子陳倫雲送給她的!」

  郁李下意識將戴著纏臂金的手臂捂在了懷中,可見眾人都盯著自己,只能惶急地哭道:「這……這是師父借我戴的……」

  「是嗎?你師父對你可真好,不但在這麼重要的時刻失蹤成全你,而且還將別人送給她的纏臂金也借給了你——卻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黃梓瑕的目光,轉向樂班管事:「你們樂班平時管得這麼鬆散嗎?在演奏時還能戴首飾?」

  管事的趕緊說道:「這……我們可都是三令五申的,在每一個樂妓剛開始學習的時候就說過了,彈撥樂器時,絕對不許戴首飾,吹奏樂器時,絕對不許戴垂耳環與長垂首飾。所以就算平時常戴的,上場前都要先收起來,免得到時影響演奏。」

  「是啊,如果是一個鐲子,或是手鏈,也許就能不動聲色地藏在懷中。然而,一個纏臂金,如果揣在懷裡,肯定會凸出一大塊,馬上就被人發現。更何況,她師傅剛死,纏臂金就出現在了她的手上,豈不更是證明自己是兇手?所以唯一的辦法,也只能是戴在自己的手腕上了。幸好,往上推一推,下垂的袖子就可以擋住它了,」黃梓瑕說著,將她的手放下來,說,「所以,你顧不上演奏時所有首飾都不能戴的規矩,因為你只能這樣藏起這個纏臂金。可惜你運氣不太好,偏偏遇上了夔王,又偏偏在演奏時,不小心讓纏臂金碰了一下箜篌絲弦,被夔王聽到了。」

  李舒白與眾人也已經到來,正在聽她解案,此時便說道:「正是,當時是霓裳中序快要結束時,我聽到第二把箜篌有金聲雜音,而黃姑娘應該也是由此猜測而來。」

  眾人望向李舒白的目光頓時滿是驚慕。第二把箜篌原為和音,並不主奏,音聲也隱藏在其他二十多種樂聲之後。誰也料想不到,他只憑這一聲便能判斷出是哪具樂器出了異響。

  也有人敬佩地望著黃梓瑕,居然能僅憑寥寥蛛絲馬跡,便迅速推斷出了兇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