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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觀舞的人全部都在水榭之前的碼頭空地上,這裡三面環水,若要進到這塊地方,除了經過水榭之外,唯一的辦法就是從水上過來。

  然而她沿著碼頭走了一圈,在水邊的臺階上,沒有任何人從水中進來的痕跡。別說碼頭,水榭邊的樹下,灌木叢邊,岸邊湖石之上,都沒有任何水跡。

  水榭之中已經擺下茶點,周庠與范應錫陪著李舒白在用茶。只是范應錫面對著下屬的屍體,周庠眼看著准女婿死亡,都沒有心情品茶。

  只有李舒白還在如常品茶,見她沉默地轉回來,便放下茶盞問:「沒有外人進入的痕跡?」

  「是……作案的人,只可能是我們幾個在場的人。府中在這邊伺候的奴僕下人,我,周子秦,張行英,禹宣,王蘊,周家姑娘,周郡守,范將軍,甚至……王爺您,都有作案的嫌疑。」

  李舒白微微皺眉,站起與她走出水榭,目光落在尚且在丫鬟們身邊瑟瑟發抖的周紫燕身上。

  黃梓瑕看出了他的意思,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道:「是的,事發的時間,應該就在公孫大娘跳這一場舞的一段時間,不過半柱香時間。在人群之前看跳舞的人,若要抽空偷偷到後面殺人,即使燈光黯淡,身影也必然會被別人看見。唯有碧紗櫥,因是周家姑娘在裡面,所以陳設在了人群最後。而因為齊騰來到周家姑娘身邊,所以當時在她身邊的四個丫鬟,都已經避到了旁邊樹下。所以,能殺人而不引起別人注意的,最大的可能,應該就是當時身在他身邊的那個人,周紫燕。」

  李舒白將目光從周紫燕的身上收回,淡淡地說:「一個即將出嫁的姑娘,大庭廣眾之下殺害自己的准未婚夫,未免駭人聽聞。」

  「除了審問周家姑娘之外,還有一條,就是趕快搜身,看是否能繳獲兇器。如果沒有的話,估計就要下水去打撈兇器了。」

  蜀郡成都府四位捕快連夜進來,對當時在場的人搜身,包括禹宣在內。

  他默然將自己的外衣脫掉,讓他們搜身。只是他的神態中帶著隱忍抑鬱,強自壓抑著不快。

  王蘊在他身後,十分爽快地站起示意捕快們來搜他的身。等搜完無誤之後,他才對禹宣笑道:「被人懷疑這種事,可夠令人鬱悶的,不是麼?」

  禹宣與他並不熟悉,因此也不接話,只看了他一眼。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是麼?」他又慢悠悠地說。

  禹宣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指自己當初將黃梓瑕的情信上呈給節度使范應錫,致使黃梓瑕成為毒殺全家的兇手,亡命天涯。

  他默然轉頭,看向黃梓瑕。

  她正站在夔王的身後,而夔王回過頭,正向她說著什麼。場面混亂,四下嘈雜,她一時沒聽清楚,於是他俯下身,貼近她又說了一遍。

  那張總是冰冷的面容上,是難得一見的和煦神情,而他在說話時,那雙始終定在她身上的眼眸中,掩飾不住的溫柔幾乎要流泄出來。

  禹宣神情一黯,但隨即又轉過眼看他,聲音低若不聞,卻剛好讓他聽見:「她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呢?與她有一紙婚約的人,又不是我。」

  他的話清清淡淡,卻讓身為黃梓瑕未婚夫的王蘊的心口,猛然一抽。

  但他素來涵養極佳,終究還是抑制住了心頭的那陣火焰,只朝著禹宣微微一笑,說:「是啊,只是我也不知,究竟是有個名分比較好,還是無名無分來歷不明的好,你覺得呢?」

  禹宣冷冷轉開自己的面容,再不說話。

  在場諸多人都被搜過了身,一無所獲。

  「捕頭,有……有個發現……」有個捕快跑過來,湊到周子秦耳邊,吞吞吐吐不敢說。

  周子秦趕緊揪住他的耳朵:「快說快說!到現在還有什麼不好說的,你要急死我啊?」

  「是……是范少爺的衣服下擺上……」他低聲說。

  周子秦三步並作兩步,趕緊沖到范元龍身邊。這倒楣傢伙剛剛中途被禹宣拉走,趴在灌木叢邊就吐了,吐就吐吧,還直接倒地就睡著了,現在被人拉起來,正蹲在那兒喝醒酒湯,滿身是塵土和嘔吐物,一片狼藉。

  周子秦也顧不上骯髒了,蹲下來拉住他的衣服下擺一看,兩抹新鮮血跡。

  范元龍扯著衣服下擺,還在嘟囔:「撩我衣服看什麼看?我也是男人,好看麼……」

  范應錫一看不對勁,過來先把范元龍揪了起來,又氣又急:「小王八蛋,你衣襟下擺這是什麼?」

  范元龍含糊地說:「這不……髒東西麼?」

  「髒東西?你再看看!」他暴怒道。

  周庠趕緊出來做好人,另替自己兒子轉移仇恨:「范將軍,事情未明,看令公子的模樣,也還在酒醉糊塗中,你別嚇到他啊,等下我們慢慢問,將軍您看可以嗎?」

  范應錫氣急敗壞,鬆開兒子那又髒又臭的衣襟,狠狠地將他推倒在地:「小畜生!到底喝醉酒幹了什麼?你這是要死啊!」

  李舒白卻在旁說道:「也未必見得就是令公子。畢竟,天底下哪有殺了人之後將兇器在自己身上擦乾淨,然後又丟掉的兇手?」

  范應錫如釋重負,趕緊對李舒白躬身行禮道:「王爺說的是,末將真是氣糊塗了!」

  周庠也趕緊吩咐周子秦:「好好查探!務必要儘快查出真凶,看誰敢冤枉范公子!」

  周子秦唯唯諾諾地應了,黃梓瑕與他一起蹲下去,研究了一下范元龍身上那塊血跡。

  血跡剛剛乾涸,還是鮮紅色的,痕跡呈長條形,兩條並不平行。顯然是兇手殺人之後,抓起范元龍的衣服下擺,將滿是鮮血的兇器在上面擦拭,一正一反,所以留下了兩條。

  一直哆哆嗦嗦縮在一邊的周紫燕,此時指著黃梓瑕叫出來:「還有那個公公,不是還沒搜過身麼?」

  周庠立即喝道:「胡鬧!楊公公是天下聞名的神探,在長安屢頗奇案,又是王爺身邊人,豈會有作案嫌疑?」

  黃梓瑕看著負責搜身的那幾個捕快,頗覺尷尬。這一著是她和周子秦提出的,雖知兇器還在兇手身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是必由的例行公事,誰想此時卻臨到了自己頭上。

  周子秦還在查看齊騰的屍體,那雙手正在傷口摸索著查看推斷兇器特徵,聽到他們說的,便趕緊站了起來,舉著自己那雙血淋淋的雙手,說:「我來搜我來搜!我還從未搜過宦官的身呢,我得研究一下崇古的身姿為什麼總覺得比別人優美些,他的骨骼肯定和別人不一樣!所以誰都別跟我搶啊!誰搶我跟誰急!」

  黃梓瑕都無語了,只能回頭看向李舒白。

  站在她身後的李舒白將手輕輕搭在她肩上,說道:「她是我夔王府的人,剛剛周郡守也說了,諸位都會看在本王的面子上,覺得搜她的身便是對夔王府不敬。但本王立身向來持正,她既是當事人,搜身也無可厚非,因此便由本王親自搜身,一則無須各位擔心冒犯王府,二則任何人等一視同仁,不知各位可有異議?」

  眾人趕緊說:「自然沒有!王爺果然清正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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