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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她愣了愣,回頭看向景毓。他握著張行英的手,眼望著李舒白,低低地說:「以後王爺身邊……暫時……可能沒有人伺候了……」

  雖然在山道上被沖散的護衛有許多已經重返,但景軼與景祐就此失散未歸,李舒白身邊畢竟沒有近身伺候的人了。

  張行英握著他的手,忍不住眼中湧上眼淚,低聲說:「我……我會在。」

  景毓的目光轉到他的臉上,艱難地笑了笑,說:「你這被開除的小子……行不行啊……」

  李舒白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注視著他,輕聲說:「不必擔心我,你安心去吧。」

  景毓卻只握著張行英的手,那已經開始潰散的瞳孔,轉向李舒白,又轉向張行英。

  黃梓瑕和周子秦趕緊把景毓抱住。

  張行英眼眶濕潤,拜倒在李舒白麵前。

  景毓的眼睛一直看著李舒白,嘴唇囁嚅著,卻沒說出什麼來。

  李舒白猶豫了一下,抬手扶起張行英,說:「你之前也是我儀仗隊的人,現如今重新回到我身邊,也算是有始有終。」

  張行英仰頭看他,眼中那層水汽終於化成眼淚滴落下來,顫聲說:「多謝……王爺!」

  景毓面容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神情,他似乎想笑一笑,但那笑容剛剛出現,隨即又扭曲消散。

  旁邊的門和圍牆倒塌下來,裡面燒傷的、摔傷的、踩傷的人爭先恐後湧出。在一片鬼哭狼嚎之中,景毓的手默默垂了下來。

  李舒白握住他的手,放回到張行英的懷中。

  黃梓瑕看見他緊抿的唇,還有微微顫動的睫毛。她默然伸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之上。

  大火直燒到淩晨,天邊都被映成了紅色。整個成都府的人都被驚動,從四面八方趕來救火。

  景毓的屍身被義莊的人運走,修整遺容。

  黃梓瑕與周子秦在那幾具被丟棄下的屍身上搜索許久,發現他們做得非常乾淨,穿著普通百姓的衣服,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物件,聯手中的武器都已經磨掉了上面的鑄造印記。

  在城中攜帶隨扈,畢竟不好,李舒白命身邊侍衛們散去,有時暗中跟隨即可。餘下他們四人望著面前這片灰燼,都是默然無言。為了追殺李舒白,對方不但敢殺害岐樂郡主,如今連周圍整條街的無辜平民都全然不顧,害得多少人葬身火海,又害多少人流離失所。

  「混蛋……我一定要親手揪出這個縱火犯!」周子秦咬牙,憤恨道。

  黃梓瑕皺眉道:「這麼大規模的火,而且周圍那幾座樓全都被他們控制,前後門被堵被關,過程、細節無一不是事先策劃好的。恐怕針對王爺的這群幕後兇手,其勢力之大,遠遠不是你所能想像的。」

  周子秦撇撇嘴:「我管他們是誰,反正他們在蜀郡犯事,身為蜀郡總捕頭,我就一定要跟他們鬥到底!」

  幾個人走出燒成瓦礫堆的巷子,忽然看見前面人群之中,有個女子焦急地在逃出來的人群中四下裡尋找,辨認從裡面走出來的人。她身姿婀娜,步履輕盈,即使面容上焦急異常,身影在這樣擁擠混亂的人群中卻依然顯眼。

  周子秦朝她打招呼:「大娘,你在找誰啊?」

  公孫鳶回頭看見他們四人,怔了怔後,才長出了一口氣,快步走到他們面前說道:「我找你們!」

  「咦?擔心我們嗎?」周子秦拍拍胸脯,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剛剛差點被嚇破膽,「別擔心,我們是誰呀,當然是毫髮無損!」

  「你看看你們這樣子,別吹了。」公孫鳶看著他們滿面塵灰、狼狽不堪的模樣,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好啦好啦,沒事就好。」

  「大娘,你如今住在哪兒?我們也一起過去你們那個客棧吧。」黃梓瑕問。

  公孫鳶點頭說道:「我被那兩個人騷擾之後,就住到了兩條街外的雲來客棧,你們隨我來吧。」

  雲來客棧十分幽靜,雖然是間不起眼的小客棧,庭內卻種植了修竹蘭草,還引了一眼小泉,讓剛剛被火燒過的幾個人都覺得簡直是太完美不過。

  「旁邊被燒的客棧裡轉過來的?」掌櫃的是個老行當,看見他們的模樣,頓時了然,「行李搶救出來了麼?隨身還帶著錢麼?」

  一直在發呆的張行英,此時終於回過神來,有點感動:「多謝老闆關心……」

  黃梓瑕打斷他的話:「放心吧,不會付不起你房錢的。」

  公孫鳶立即說:「我來付。」

  周子秦豪邁地一揮手:「放心吧,一切用度都由衙門出!」

  見這麼多人搶著付錢,掌櫃的這才放心:「哦,那就好。」

  張行英臉上的感動頓時僵硬,壓抑悲痛的表情又回來了。

  幾人到了房內,第一件事就是叫小二打水把身上趕緊洗了一遍,然後才到前面店中集合,一起點菜吃飯。

  「哎呀……從未吃過如此狼狽的宵夜啊……」周子秦看著外面即將破曉的天空,感歎道,「也而從未吃過這麼豐盛的早餐啊……」

  在火場之中摸索良久,幾個男人還好,黃梓瑕的喉嚨被煙熏壞了,一直按著胸口乾咳不停。幸好周子秦已經叫店家煮了一大碗雪梨熬枇杷,在等宵夜的時候先讓大家喝下,以去火氣。

  「崇古,你最嚴重了,你可要多喝啊!」周子秦給她拼命灌湯。

  黃梓瑕喝了一肚子水,實在不適,只好藉口去找公孫鳶過來相聚,逃離了周子秦的殷勤。

  等公孫鳶隨黃梓瑕來到店堂之中時,他們卻發現她們身後跟著另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身材嬌小玲瓏,在搖曳多姿的公孫鳶身後如同一個毫不顯目的侍女。

  等她走到他們面前,向他們施禮之後抬起頭,他們才發現她面容如海棠初綻,在燈下朦朧生暈,即使籠著一層憂愁,也別有一種嫵媚動人的風情。

  「這是我四妹殷露衣,今日剛剛到成都府。我之前在阿阮松花裡的宅子上留了字條,露衣今日抵達成都府,便尋來了。」

  周子秦這才恍然大悟:「哦,原來門上那張紙條是你給姐妹們留的?我還在想那個紙鳶是什麼呢。」

  公孫鳶點頭,拉著殷露衣在他們旁邊坐下。殷露衣沉默寡言,席上眾人也都掛懷著景毓之死,這一頓飯吃得沉悶無比。直到快結束的時候,周子秦才問殷露衣:「不知四娘你擅長的是什麼呢?」

  見周子秦請教她絕活,殷露衣也不說話,只朝著他一翻手,指間冒出一朵石榴花來。

  「咦?哪裡來的花?」周子秦詫異地伸手要去拿,殷露衣將自己的手一轉一收,合掌將花揉了兩下,又再度向他伸出手。只見一個石榴出現在她的掌中,金黃中泛著粉紅,圓溜溜的,十分可愛。

  周子秦一把搶過石榴,驚喜地問:「原來你會變戲法?」

  「揚州人家喜筵壽宴,能請露衣一場戲法,便是轟動全城的盛事呢。」公孫鳶說著,將石榴從他手中取過,將石榴掰成幾瓣分給大家吃了。

  石榴和樹上剛摘下一樣新鮮,滋味酸甜。唯有殷露衣手中捏著一塊掰開的石榴,眼中含淚,食不下嚥。

  公孫鳶歎了口氣,對她說:「我知道你素來多愁善感,其實死者已矣,阿阮能與情郎一起去了,她心中必定是歡喜的,你何苦多為她傷感。」

  「是……是我看不開了。」殷露衣說著,卻依然怔怔的。

  「阿阮之死,我覺得必有內情,因此已經托周公子代為調查了。」公孫鳶望著周子秦,殷切說道,「如今我們姐妹全要托賴捕頭,還請二位查明阿阮殉情真相,好歹……讓我們知道她到底遇上了什麼事,為什麼不向我們求助,而選擇了死路。」

  「大娘請放心吧。」周子秦拍著胸脯保證,「我既然是欽點的蜀郡總捕頭,在蜀郡發生的所有案件,我都會一一查明真相,絕不會讓任何案件留下疑問!」

  殷露衣抬頭望了他一眼,剛想說什麼,公孫鳶已經感激地朝周子秦說道:「多謝周少捕頭!我妹子的冤情,一切都要靠您了!」

  周子秦滿口答應,又想起一件事:「說起來,明日成都府衙要宴客,不知你們可否前來助興?」

  公孫鳶與殷露衣對望一眼,說道:「周少捕頭既然發話了,明日自當赴宴。不知宴請何人,準備如何助興?」

  「實不相瞞,明日節度使范將軍駕臨郡守府,一則是為新任郡守剛到蜀郡,親近話事。二則是為節度使府判官齊騰與我妹妹的婚事。節度使是武人,必定喜歡劍舞,這正是大娘的拿手好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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