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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竹子瀟瀟簌簌,他的身影清勻修長,兩者相得益彰。

  黃梓瑕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而周子秦則興高采烈地沖他招手,問:「咦?你不是禹宣禹學正嗎?你還記得我嗎?我們在京中曾見過面的!」

  禹宣向他點頭,目光在黃梓瑕的身上稍稍停了一下,先向李舒白行禮,然後才對周子秦說:「我正是有事要找少捕頭。」

  「你說你說!」周子秦蹦跳著就過去了。

  他指著身旁的一個空壺、一個竹籃,說:「今日晨間,我去廣度寺求了些淨水,去祭奠黃郡守。」

  黃梓瑕的身子陡然一震,下意識地收緊了自己的雙手。馬韁繩在她無意識收緊時緊緊勒住了她的手掌,因為太緊而漸漸青紫,但她卻渾然不覺。

  李舒白看見了,也不說話,只抬手輕拍了一下她的肩。她驟然醒悟,慢慢鬆開馬韁,身子卻依然沒動。

  周子秦絲毫未察覺他們這邊的動靜,只咦了一聲,問禹宣:「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嗎?」

  禹宣搖頭,說道:「並不是。」

  「那麼……」周子秦有點疑惑地看著他。

  「只要身在成都府,我每日都會去墓上灑掃。」他說道,目光從周子秦的身上滑過,又定在黃梓瑕的身上。他的目光比此時身旁流水的光芒還要明淨清澈,聲音比此時穿過竹林的風還要低喑,「昨晚又偶爾夢見了往事,有所感念,所以才去沐善法師那邊求了淨水,帶些果品前往祭拜。」

  周子秦慣愛理會那些雞毛蒜皮的事,一聽便追問:「沐善法師這邊的淨水很有名嗎?好像很多人都去求。」

  禹宣點頭說道:「沐善法師道行高深,是蜀郡最有名的高僧。近日,成都府更是傳說他禪房後有一眼泉水,聽他多年誦經感化,一夜之間水勢大湧,從方寸泉眼變為尺許流泉,世人都說是奇跡。所以大家紛紛前往取水,據說若再得沐善法師誦經,即可成為淨水,可使生人六根清淨,可使亡魂超度往生。」

  黃梓瑕牽著馬,站在竹林之中,聽他娓娓說來,不覺恍惚。想起當年他們並肩在成都府的大街小巷走過,他口中一草一木似乎都有典故,引人入勝。

  周子秦點頭,說:「改天我也去打點水喝一喝。」

  禹宣點頭,向周子秦躬身行了一禮,說道:「周少捕頭,今日我從義父墓前回來,便即往衙門找尋你,又跟到這裡,是因有一件大事,需要告知。」

  周子秦趕緊問:「什麼事情?」

  「前幾日我去清掃墳墓時,發現叔父與義兄的墳墓有被人動過的痕跡,但磚石甕砌還算完整,只是外面泥胎有動。我想,會不會是有人意圖掘墓?」

  周子秦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了,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黃梓瑕,尷尬地對著她扯了扯嘴角。

  他還自誇自己掘墓手藝好呢,沒想到一下子就被禹宣發現了——不過他想禹宣肯定不會發現的是,發掘墓穴的人,全都正站在他的面前,而且,一個是當朝夔王,而另一個就是他來求助的捕頭。

  七 何妨微瑕

  他還自誇自己掘墓手藝好呢,沒想到一下子就被禹宣發現了——不過他想禹宣肯定不會發現的是,發掘墓穴的人,全都正站在他的面前,而且,一個是當朝夔王,而另一個就是他來求助的捕頭。

  禹宣當然不知道自己面前這個正一臉複雜表情的周少捕頭就是犯人,只緩緩說道:「我想,成都府所有人都知道,黃郡守廉潔清正,墓葬中多是筆墨書籍,哪有盜墓賊會瞄中這樣的墓穴?」

  周子秦正義浩然地點頭:「沒錯!禹兄弟說的是!我想此事必有蹊蹺!」

  黃梓瑕低頭默然不語,只望著旁邊的竹枝發呆。

  李舒白將那竹枝拉下,細細地觀看上面的脈絡,仿佛那上面有金玉真言似的。

  周子秦瞄瞄他們兩人,見神情都是幽微沉鬱,滴水不漏,也並未出聲幫自己說話,只好反問禹宣:「那你的意思是……那些人為什麼盜掘黃郡守的墓葬?」

  禹宣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但總是有原因的吧——比如說,想要借此對新任郡守不利;或者,周捕頭應該也知道,黃郡守的女兒黃梓瑕出逃後,至今沒有音訊。或許有人想要借此將黃梓瑕引出,以對其不利?」

  一提到黃梓瑕,周子秦頓時大驚:「不會吧?有這樣的用意?」

  「我不知道……只是,我希望周捕頭幫我留意一下,是否有這樣行蹤不軌的惡徒。或者……」他的目光轉向黃梓瑕,聲音微微地揚起來,「讓黃梓瑕知道,可能背後有一股她還看不見的勢力,準備對付她。」

  「哦……我們會注意的,衙門一定會多加注意,妥善保護黃郡守的墳墓。」周子秦說著,偷偷向黃梓瑕和李舒白擠擠眼,意思是「你看,這人想得真多,卻想不到是我們做的,哈哈哈!」

  而黃梓瑕卻沒有理會他這個小表情,她站在竹林之中,在蕭蕭的風中思索片刻,然後抬頭看向禹宣,目光平靜而澄澈:「多謝你好意轉告,也多謝你為黃梓瑕的安危著想。但此事……我想背後可能並沒有什麼勢力介入,無需太過擔憂。」

  他不解地望向她。

  她將目光轉向別處,說:「是我們做的。」

  禹宣頓時愕然,甚至連腳步都不穩,不敢置信地退了一步。他喉口擠出幾個艱澀的字,幾不成句:「你……你們去挖黃郡守和其他人的墳墓?」

  黃梓瑕點了點頭,說:「是。我們還找到了,黃梓瑕不是殺人兇手的確鑿證據。」

  禹宣瞪著她,口中喃喃又問了一遍:「你親手去挖……黃家親人的墳墓?」

  「其實崇古那天生病了,沒有去,是我為了重新驗屍翻案,所以和……所以我一個人去的。」周子秦把李舒白掩飾了,得意地說,「我的手腳很乾淨吧?挖開墳墓驗屍完畢之後,我又全部重新砌了一遍。如果你不是天天去掃墓的話,我敢保證,兩三天后,或者只需要一場雨,就再也沒有人能發現蛛絲馬跡了。」

  他自吹自擂,禹宣卻壓根兒也沒理會他,只大步走上前去,抬手按住黃梓瑕的肩,緊緊地盯著她問:「重新驗屍的結果如何?你所說的黃梓瑕不是殺人兇手的確鑿證據又是什麼?真凶是誰?如何殺人的?為什麼要栽贓嫁禍?嫁禍的手法又是什麼?」

  黃梓瑕見他那雙一貫明淨清澈的眼中瞬間佈滿血絲,幾乎失去了理智,只能歎了一口氣,說:「你冷靜點,我還沒找到真凶。」

  「但你……已經證明清白?」他又追問。

  黃梓瑕默然凝視著他,慢慢將他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拉下來,卻並不說話。

  李舒白轉頭看周子秦,問:「子秦,我剛剛沒注意,溫陽房內那幅繡球花,畫了幾瓣花朵?」

  周子秦頓時臉上汗都下來了:「啊?這個和本案……有關係麼?」

  「沒關係,但本王想去數一數。」他說著,轉身便走了。

  周子秦只好苦著臉對黃梓瑕揮揮手,趕緊快步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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