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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黃梓瑕看到那人的身影,立即站了起來,不敢再與李舒白坐在一起。

  那女子穿著一身鵝黃色的紗衣,笑意盈盈地順著走廊走到門口,含笑望著李舒白。

  在滿庭森森竹影之中,她衣裙輕擺,正如一朵綻放的萱草,明豔動人。

  黃梓瑕向她行禮:「郡主安好。」

  這個忽然出現在驛站之中的女子,正是岐樂郡主。

  李舒白站起,微有詫異:「岐樂?」

  「聽說夔王爺南下蜀郡,我便先到了此處等候。」她走進室內,向李舒白襝衽為禮,抬起一雙波光盈盈的杏仁眼望著他。她的神情明明是一種「驚喜吧」的狡黠意味,口上卻賠罪道:「還請王爺不要介意,岐樂只是……多年來因先天有恙,故此十分期待萬里江山美景。而京中其他人我可信不過,唯有夔王……定然不會嫌棄我。」

  黃梓瑕偷眼看向李舒白,卻見他神情溫和,示意岐樂郡主坐下。她趕緊向二人告退,腳剛一抬,李舒白的目光已經看向了她,她只好重又跪坐在他們旁邊,給岐樂郡主斟茶。

  岐樂郡主捧著茶盞,低頭聞著茶香,對著李舒白淺淺而笑。

  岐樂郡主對於李舒白的眷戀,京中人盡皆知。她一介王侯之女,益王當年若有帝王之分,她如今已是公主,以她的尊貴身份,在這樣一個小驛站之中等候李舒白,並且言笑晏晏讓他帶自己去,李舒白一時也難以回絕,只能無奈道:「郡主太過草率了。」

  「我向來魯莽草率,任性固執,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撅起嘴,卻聽出他的無奈,知道他應該不會斷然拒絕自己,於是唇角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難擋自己的愉快,「反正我只有孤孤單單一個人了。天下之大,我要跟著你走遍,又有誰能管我?」

  黃梓瑕聽出她的意思,是要一直跟著李舒白了,不由得在心裡暗自苦笑,又帶著一點看好戲的幸災樂禍,望了李舒白一眼。

  益王本就是遠宗入京,與如今皇帝血緣淡薄。等益王去世之後,更僅剩岐樂郡主這一個血脈。皇室也曾指了一個孩子入繼,欲延續這一脈,然而那個孩子幾年後也夭折了,大家都說這一支註定衰亡,無力回天了,於是皇室也刻意疏忽了,只有岐樂郡主守著王府,王府傅、丞等也難以管束這樣一個從小任性的女孩,她自然為所欲為,來去由心了。

  而李舒白,顧念著她時日無多,一向待她親厚。黃梓瑕還記得他與自己說過,在他最難過的時候,唯有她握住了他的手。

  黃梓瑕望著無奈皺眉的李舒白,心想,如今看你可拿岐樂郡主怎麼辦呢?

  只聽李舒白對岐樂郡主說道:「阿琬,你有此雅興,我本該著力成全。然而我此次入蜀,是有要事在身,恐怕無暇帶你遊山玩水,縱覽風光。」

  岐樂郡主撅起嘴,一雙漂亮的杏眼中寫滿委屈:「我知道王爺忙碌,然而我只是因為對成都府人生地不熟,所以要王爺攜我入城而已,難道這也有什麼為難的?」

  李舒白皺眉道:「我公務在身,原不便攜帶他人。而且我身邊如今並不安全,若波及到你,讓我如何向你府上人交代?」

  「我也是帶了幾十個護衛出來的,我能照顧好自己。而且,說不定在你有事的時候,我和手下人還能幫你一把呢。」

  李舒白只能說道:「我對蜀地也不是特別熟悉,實則無法帶你遊玩。不如這樣,我與你一起同到成都府,到時候成都府官員定會樂於幫你安排行程。」

  岐樂郡主還想說什麼,李舒白已經瞥了黃梓瑕一眼。黃梓瑕會意,不得不硬著頭皮出聲說道:「王爺,這幾日積下的公文您還有上百份未批閱,再者,周郡守初到蜀地,不知如今西川節度使范應錫與他是否已見面,蜀郡大小事務又堆積如山,怕是王爺還需過問……」

  話音未落,岐樂郡主便已鬱悶地瞪了她一眼,悻悻說道:「夔王身邊的小宦官,如今都敢打斷王爺與我說話了?」

  黃梓瑕趕緊埋頭請罪,抬頭時可憐兮兮地望著李舒白,在心裡想,做壞人這種事,我真的不太擅長啊!

  李舒白給她一個「你就乖乖受著吧」的表情。

  休息半晌,正午最熱的時間過去。帶著岐樂郡主自然是不能騎馬了,李舒白與黃梓瑕坐上了馬車,岐樂郡主的車在後跟著。

  雖然都是輕裝簡從,但岐樂郡主帶來的侍衛足有七八十人,隨扈的夔王府衛也有兩百多人,浩浩蕩蕩一群人在官道上行走,黃塵蔽日,聲勢浩大,李舒白與黃梓瑕在馬車內感覺到行路晃晃蕩蕩,速度減了一半不止,只能相視無言。

  懸掛在車內的那個琉璃瓶搖搖晃晃,裡面的小紅魚也似乎厭倦了長途的奔走,在水中不安地遊動起來。

  黃梓瑕抬手握住琉璃瓶,讓它儘量少晃蕩一些,一邊低聲說:「這一路跋涉,王爺為何還要帶著它?萬一琉璃盞磕了碰了,還是放在王府中比較好吧。」

  李舒白瞥了小魚一眼,說:「習慣了。」

  習慣了,習慣了什麼呢?是小魚習慣了跟著他來來去去,還是他習慣了身邊養一條小魚,偶爾能注目一刻?

  黃梓瑕望著這條阿伽什涅,又恍然想起十年前,他從先皇咯出的血中,發現了這條小魚。那時他尚是不解世事的幼童,如今卻已經是聲名赫赫的夔王。

  而十年來,這條魚卻不曾長大,也不曾變化,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從未發出過任何聲音。仿佛,有一些東西永遠定格在了他十三歲的那一夜,永遠凝固,不曾改變。

  她放開手中的琉璃盞,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心想,無論是什麼東西,十年了,或許不僅僅只是習慣,而是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東西了。

  眼看紅日漸漸西斜,成都府卻還未曾到達。

  景毓催馬趕上,在窗外低聲說:「王爺,郡主身體不適,已經下車歇息了。」

  他們的馬車也只能徐徐停下。李舒白隔窗望向岐樂郡主,見她下了車就靠在了樹上,臉上倒是並不疲憊,只左右張望,滿臉爛漫神情,還抬手去折了一朵蜀葵在手中看著。

  李舒白看了黃梓瑕一眼,她會意,取了薄荷水下車去向岐樂郡主問安,並將薄荷水遞給她,說:「王爺讓奴婢送這個水過來。郡主若覺得旅途不適的話,可多聞聞這水,有舒緩解鬱的功效。」

  岐樂郡主開心地接過來,放在鼻下輕嗅,說:「王爺真細心,我只是有些許胸悶而已。」

  黃梓瑕抬頭四望,見暮雲四合,宿鳥亂飛,晚風中陣陣松濤呼嘯,不由得心中一凜,對岐樂郡主說道:「郡主還是快點上車吧,我們恐怕得儘快上車,及早趕到成都府。」

  「沒事,聽說也就二十來裡路了,在初更之前,我們定能趕到的。」岐樂郡主看了看周圍,笑道,「你看這裡景致迷人,山峽之中萬花開遍,難道不想看一看麼?」

  黃梓瑕不由得有些無奈,只能說:「郡主雅興,只是今日時辰已晚,不如明日再命人尋來,細細遊玩一天,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人人都說夔王身邊的楊公公風采過人,沒想到居然一點都不懂風雅。」岐樂郡主丟開了手中的花,走向自己的馬車。

  黃梓瑕松了一口氣,正要回去向李舒白覆命,忽然聽得岐樂郡主又在身後說:「等一等呀,楊公公。」

  她又回身看岐樂郡主,卻見岐樂郡主手中托了一個小小的盒子,說:「差點忘記了,這個是送給夔王的。」

  黃梓瑕低頭伸手去接,岐樂郡主卻將手一抬,說:「這可不能經過別人的手,我得親自送給夔王。」

  黃梓瑕在驚飛的宿鳥之中,無奈道:「那麼,郡主可在到成都府之後,再送王爺不遲。現下,還是儘快上車前往成都府吧。」

  「我還不知道麼,你們到了成都府中,周使君必定又是設宴,又是歌舞,非得折騰半宿不可。等到了明日,夔王又是忙於事務,我要找他可太難了。」她說著,提起裙角,踩著樹下的茸茸碧草走到李舒白車前,對著裡面的李舒白笑道,「差點忘了給你禮物啦。」

  李舒白放下手中的文書,笑著抬手接過,說:「多謝費心了。」

  「哎,你怎麼不看啊。」她提起裙角,踏著木階上去,坐在他的身旁,笑意吟吟地拿起盒子,又一次遞到他面前,「猜猜裡面是什麼?」

  李舒白望著這個盒子,微微皺眉:「我怎麼知道。」

  「真是的,連敷衍我一下都不肯。」她氣惱地撥開卡鎖,把盒蓋一掀,說,「就可我在佛前祈求了數月才求來的。菩薩對我說,它一定能實現我的願望,成全我無望的心思……」

  她的話尚未說完,盒蓋已經被她掀開。

  未曾看清裡面是什麼東西,已經看到光芒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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