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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黃梓瑕倚靠在樹下,自言自語般低聲說道:「是啊……很懂得怎麼騙孩子的人,一直都是。」

  一瞬間,她的眼前閃過一抹夏日風荷,夕光璀璨。年少的她仰望著俯身看著她的禹宣,他幽深清杳的雙眸中,清楚地倒映出她的身影——但隨即,一閃即逝,再也不見。

  她深深呼吸,確定自己已經平靜下來,才從樹後走出來。

  周子秦一看見她,便炫耀道:「崇古!你剛剛哪兒去了?你有沒見到那個人啊,我在長安二十年,從未見過如此光華照人、風姿卓絕的人,你要是沒看到實在太遺憾了!」

  黃梓瑕正不知如何回答,大明宮方向有一騎絕塵而來,馬上人跳下來,直奔裡面而去:「聖上有口諭,大理寺少卿崔純湛何在?」

  崔純湛趕緊從裡面出來,見過宮使:「公公,不知聖上有何旨意?」

  那公公正是皇帝身邊的近身宦官馮義全,他聲音洪亮,說話聲清清楚楚傳到衙門內外:「聖上旨意,殺害同昌公主的罪犯,千刀萬剮;全家上下,不論老幼,滿門抄斬。」

  黃梓瑕和周子秦對望一眼,兩人都是愕然。

  張行英與滴翠握緊了彼此的手,都感到對方的掌心,沁出冰冷的汗,交黏在一起。

  周子秦湊近黃梓瑕,低聲問:「我們還要查下去嗎?」

  黃梓瑕反問:「你說呢?」

  「廢話嘛,一個案子真相還沒出來,怎麼可以放棄?」周子秦熱血沸騰,握緊雙拳貼在胸前問。

  黃梓瑕點頭,說:「走吧。」

  「去哪兒?」周子秦趕緊問。

  「大寧坊,孫癩子家。」

  黃梓瑕與周子秦來到孫癩子家時,已有個敦厚粗壯的中年男人站在那裡,焦急地等待著。一看見他們過來,趕緊迎上來,問:「是楊公公嗎?小人是錢氏車馬店下麵的褚強,上次幫孫癩子修繕房屋的,就是我帶著手下的兄弟們做的。」

  「哦,褚管事。」黃梓瑕和他打了個招呼,周子秦已經將門上的封條撕掉了。

  裡面還維持著上次的樣子,只是幾天不開門,裡面的氣流更加悶熱,帶著濃重的黴味。

  黃梓瑕和周子秦再次檢查了門窗和地面,對褚強說道:「你們的活確實做得不錯,門窗都非常嚴實。」

  「是啊,所以雖然錢記修繕房屋還不久,但在京城有口皆碑,大家都喜歡叫我們來做的!」褚強頗有點得意,抬手拍拍實木的窗板,說,「您看,這窗戶,只要栓好了,用鐵棍都砸不開啊!您看這門閂,四五個大漢都撞不開!」

  黃梓瑕點頭,表示贊同,一邊起身在屋內走了一遍。

  屋內依然是一片雜亂狼藉,牆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符咒、佛像、木雕依然掛著。褚強指著那些東西說:「我們來的時候,這些東西都已經在牆上了。孫癩子做了虧心事,就到處弄這些東西,據說怕天譴呢!」

  黃梓瑕問:「你知道他沒錢,又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為什麼還要答應幫他修繕房子,加固門窗?」

  「唉,還不是聽說,這孫癩子其實有錢得很,香燭鋪的呂老闆說他陪了自己好多錢,所以他才放過了孫癩子。我想既然有錢的,這事幹嘛不接,於是就答應了。誰想這混蛋賠完錢後就身無分文了,我被錢老闆罵個狗血淋頭不說,如今人還死了,真是無頭債了!」褚強一臉懊悔,悻悻地說,「那個呂至元真混蛋,他本來跟著過來要裝燈盞托兒的,一看是孫癩子家,臉色大變,指著孫癩子咒駡了一通,燈盞也沒裝就走了,可偏就不告訴我們孫癩子已經沒錢了!」

  周子秦對於這些幾百幾千錢的糾紛毫無興趣,在他們說話時,他把牆上掛的慈航普度木牌子、床頭貼的送子觀音的畫,還有幾張亂七八糟的符咒都揭下來看了看,卻發現背後並無任何漏洞,牆壁還是完整的牆壁,不由得十分遺憾。

  黃梓瑕說道:「外面的牆是完整的,裡面怎麼可能有洞?」

  「萬一嘛。」他說著,又站在門檻上,要去拿釘在門頂上的那個目連救母的小鐵匾。

  誰知一拿之下,那看似掛著的小鐵匾居然紋絲不動。周子秦「咦」了一聲,使勁地敲了敲,發現居然是鑲嵌在牆壁裡面的,中空的一個狹長匣子。

  褚強趕緊說:「哎,這個可拿不下來的,是個砌在牆內的小鐵匣子,是門上的頂額。」

  「頂額?幹什麼用的?」周子秦問。

  褚強說道:「最早啊,還是我們錢老闆在西域商人那邊學的,據說那邊人家喜歡在門上裝飾一個及閘同寬的空心狹長的鐵匣子,在木門與土牆之間起個緩衝,門框就不易變形,而且現在做成了有鏤空花紋的形狀,放在門上也十分美觀。後來京城就慢慢流行起來了,我們到鐵匠鋪定了上百個,如今一年不到就快用完了。這個就是我當時隨便拿的一個,上面的紋樣好像是……是目連救母是吧?」

  「好像是的。」周子秦拿了把凳子,站到與鐵匣子齊平處看了看,說,「還是鏤空的,可惜黑乎乎的,要是上點漆多好看。」

  鐵匣子是一個狹長的造型,及閘一樣長,不過兩寸高。朝向門內的一面鏤空了,雕著目連救母,朝外一面是實心的,繪著吉祥花紋,只是圖案灰黑乾裂,十分難看。

  「漆是有的……咦,明明我當時給他拿的是全新的,這個怎麼好像用了多年似的,誰給弄成這黑不溜秋的樣子啊?」褚強仰頭看著黑乎乎的鐵匣子,皺起眉頭,「怎麼回事,這才幾天呢,怎麼就熏得黑乎乎的?之前是彩繪的!」

  周子秦隔著鏤空的圖案往裡面張了張,皺起眉頭:「好髒啊……全是黑灰。」

  黃梓瑕去旁邊搬了把凳子過來,站在他旁邊往鐵匣子裡面看。外面的漆呈現出一種火烤後的焦黑,而匣子裡面確實都是黑灰,在角落中還有幾條手指擦過的痕跡。

  「有人將手指伸入鏤空的地方,取走了裡面的什麼東西。」黃梓瑕說著,又回頭問褚強,「這匣子能打開嗎?」

  褚強說:「鐵皮很薄的,想打開的話拿剪刀剪開就行了。」

  周子秦在屋內找了把鏽跡斑斑的剪刀,把外面目連救母的花紋剪開了,裡面只剩一個鐵框,存了厚厚幾團黑灰,在黑灰之上,有幾條被刮出來的痕跡。

  周子秦指著那條大一點的痕跡,說:「這個,看起來是個圓形的東西被人拉出來了。」

  又指著細細一條的痕跡,說:「這個,是個小鐵絲之類的。」

  黃梓瑕皺起眉頭,比著那個較大的圓形痕跡問:「你發現沒有,按照這個拖拽出來的痕跡大小看,這個大的一個圓,絕對無法從那麼小的鏤空孔洞裡出來。」

  周子秦用手指比了比那個圓形,又在自己剪下的鏤空鐵皮上比了一下,臉露茫然:「真的……最大的鏤空縫隙,也沒有大的圓啊!你看,最長的鏤空是這幾條雲煙,有兩三寸長吧,但這是扁平的……」

  「所以這東西,肯定不是圓形的,只是有這樣一個弧度。」她說著,又將匣中的黑灰刮下來,在掌心聞了聞,然後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零陵香。」

  陰暗的破屋內,灰塵彌漫的氣流中,她窺破天機的笑意明淨通透。周子秦看著她面容上的笑意,不由得呆了呆。

  黃梓瑕抽出袖中手絹,將匣中的黑灰刮了幾團放在裡麵包好,抬頭見周子秦一直看著自己,不由得問:「怎麼了?」

  「哦……」周子秦趕緊將自己的目光移向旁邊,手忙腳亂地去刮那個黑灰,說,「我,我也弄點回去檢查一下,看是不是零陵香。」

  十九 百年之歎

  出了大寧坊,周子秦向西南而去,黃梓瑕向東南而去,兩人分道揚鑣,各自回去。

  黃梓瑕走到興甯坊時,忽然看到許多人在路上飛奔,還有人大喊:「快去十六王宅啊!遲了就沒有了!」

  黃梓瑕不明就裡,還在詫異,旁邊一個跟在人群中跑的老婆子被人擠得摔倒在地上,哎喲哎喲連聲叫著。黃梓瑕趕緊去扶起她,問:「婆婆,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哎呀,聽說十六王宅公主府附近,皇上和郭淑妃正在遍地撒錢啊!我們可不都是去撿錢的麼!」

  黃梓瑕一頭霧水,便隨著人群往那邊快步走去。

  等到了那邊一看,許多人圍著府門口,個個彎腰在地上找什麼東西。她只好又找上一個手中攥著東西的人問:「大哥,聽說皇上和郭淑妃在撒錢,是真的嗎?」

  「什麼撒錢?俗!」那位大叔看來是個文士,把自己手攤開給她看。黃梓瑕看見他掌中是一枚鑲嵌珍珠的銀花鈿,式樣精美,應該是宮中飾物。

  「剛剛皇上和郭淑妃駕臨公主府中,觀看李可及新編排的隊舞,宮中至公主府全部鋪下錦緞,數百人從大明宮到這裡,一路上且歌且舞,全都是花鈿掉落,這些人都是來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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