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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李舒白微一點頭,說:「牽強附會,略有相像而已。這種荒誕不經之事,如何能扯上先皇手跡。」

  周子秦頓時興味索然,說:「是吧。」

  他偷眼看黃梓瑕,見她和李舒白越來越像,一張臉板得滴水不漏,不得在心裡哀歎了一聲,說:「王爺,我覺得滴翠殺孫癩子那事,尚有疑問,我先去義莊看看,告辭了。」

  眼看著周子秦離開,李舒白示意黃梓瑕上馬車。

  馬車經過大理寺門口,門衛解開那拂沙的繩索,它便乖乖跟上了,簡直乖得令人感歎。

  黃梓瑕在自己的老座位——擱腳小矮凳上坐下。

  李舒白將手伸向她,她立即會意,將自己懷中的卷軸拿出來,捧到他面前。

  李舒白將它展開,鋪在小幾上。幾案較短,裝裱的一部分垂下在他的膝上。他將手按在卷軸之上,指尖順著第一幅畫上,那個似乎是一個人被焚燒致死的圖像,慢慢地滑下來:「你上次說,你們覺得,這是個人被焚燒致死的模樣?」

  「是……而上面這細細窄窄的一條分隔號,我們覺得似乎像是一道從天而降的霹靂。所以這幅圖,看似一個人被雷霆劈下,焚燒全身,掙扎而死。」

  「張家說這幅畫是先皇御筆,你相信嗎?」他微抬眼睛,望向她。

  黃梓瑕思忖著,緩緩說:「我未見過先皇墨寶,不敢肯定。」

  「我可以肯定。」

  李舒白默然將手輕按在那幅畫之上,說:「這墨,是祖敏為上用特製。先皇晚年時,因身體不適而厭惡墨味,於是祖氏改變了配方,除珍珠玉屑之外,又在墨錠中加入當時異邦新進的一種香,只制了十錠,用了七錠,剩下三錠隨葬了。如今已有十年,尚是當年香氣。」

  黃梓瑕俯頭聞了一下,只有極淡極淡的一絲氣息,但那種奇異的香氣,確實與其他香味迥異。

  她抬頭又看向李舒白,李舒白又說道:「先皇提筆寫字或畫畫,往往先在旁邊虛比一下,是他多年習慣,不是常在他身邊的人,一般不會知道。而你看這裡——」

  在那根被他們看成雷霆的分隔號旁邊,有一條如髮絲般細得幾乎看不見的線條。

  「這條線與旁邊這條並不平行,顯然並非毛筆上的亂毛,而是當時起筆比劃時,所不小心描繪下的痕跡。」

  黃梓瑕說道:「我會去張家,向張父詳細詢問一下此畫來歷。」

  「是該問一問,父皇為何會畫下這樣的一幅畫,又為何要賜給一個民間大夫。」李舒白緩緩說道。

  黃梓瑕望著那幅畫,又想起鄂王李潤那異常的反應,果然李舒白也說道:「而現在,我們該去一下鄂王府——既然你說,他看見這張畫的時候,反應異常的話。」

  黃梓瑕點頭,正要對趕車的阿遠伯說一句時,前方路口忽然傳來喧嘩聲,阿遠伯將馬車徐徐停下,在路口半晌沒有動彈。

  黃梓瑕趕緊拉開小窗子問阿遠伯:「遠伯,怎麼啦?」

  「同昌公主的馬車,擋住路口了。」他說。

  黃梓瑕趕緊跳下馬車,前去查看。

  這裡是平康坊附近,長安城道路本來寬廣,但因兩旁正有水渠清理,長了多年的槐樹又歪到街中來,以致此處的道路被占了大半。

  本已通行形勢嚴峻,誰知平康坊兩個伎家偏偏還在路口擺下小台,相對賣弄,一時笙簫作響,舞袂翻飛,台下聚集無數閒人,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而就在這喧鬧之中,同昌公主那輛鑲金貼玉的馬車,正橫在道中,寸步難行。

  黃梓瑕見垂珠、落珮、墜玉、傾碧都跟在馬車邊,被周圍人擠得直皺眉,連連後退。

  她便走上去,對著人群中的她們招呼道:「真巧,公主也在此處?」

  難為垂珠在這樣的擁擠人群中居然還能施了一禮,說道:「是呀,公公今日是與夔王爺一起的?」

  黃梓瑕正點頭,那邊同昌公主掀起車窗的簾幕,向她看了一眼。她原本單薄銳利的眉眼,現下因為煩躁而皺著眉頭,看來更顯出咄咄逼人的一種氣勢:「楊公公,你也在?夔王府的衛士呢?怎麼不趕緊把人群給疏散一下?」

  黃梓瑕聽說她話中的蓬勃火氣,擺明瞭越俎代庖指揮夔王府的人,心下也有點無奈,只能說道:「只怕公主要失望了,夔王剛從皇城回來,身邊並無士兵隨侍。」

  「嘖,早不來,晚不來,偏巧本宮的車馬從這裡過,就被堵上了!」一邊說著,她一邊又轉頭訓斥車夫,「就算從鳳凰門進,借道東宮又怎麼樣,難道我還沒見過太子?」

  車夫被罵得只能低頭唯唯諾諾。

  黃梓瑕聽到鳳凰門,微微一怔,便問:「公主近日發病,還是靜心休養為好,為何要去太極宮?」

  垂珠點了一下頭,一臉憂慮地看著前面的人潮,喃喃說:「淑妃還在等著公主呢……」

  太極宮如今只有王皇后居住,而如今郭淑妃在那裡,又讓同昌公主前往,到底是有什麼事情?

  她忽然想起一事,趕緊問:「皇上是不是也在那裡?」

  「奴婢不知……是淑妃遣人來告知公主的。」垂珠小心地說。

  黃梓瑕頓時明瞭,今日必定是王皇后重要的時刻,而郭淑妃請同昌公主來,是要給王皇后以致命一擊。

  她想起王皇后召見她時說過的話,當時她隨口提起自己回宮的事情,而那個時候,王皇后似乎已經勝券在握,她的手中,一定有足以對抗郭淑妃的重要籌碼,但……今日能不能用得上呢?

  她正想著,耳邊樂聲越響,原來是那兩個伎家的對決已經到了最後的勝負時刻。右邊的紅衣女子正在舞一曲胡旋,左旋右轉,迅捷如風,引得下麵的人陣陣叫好;而左邊的綠衣女子聲音極其高亢,唱著一曲春江花月夜,她的歌聲在這樣的喧嘩聲中,依然清晰可辨,顯見功力。而不偏不倚,唱到的正是那一句——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黃梓瑕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同昌公主。

  同昌公主的臉上盡是煩躁,低聲狠狠咒駡道:「這些惹人厭的倡優,什麼時候讓父皇全給趕出長安去!」

  說著,她將車簾狠狠一摔。車外的人擁擠不堪,前面拉車的兩匹馬在人群中受了驚,不安地踱步,馬車廂也開始左右搖晃起來。

  垂珠趕緊護住車門,朝裡面問:「公主,公主沒事吧?」

  話音未落,同昌公主已經推開車門,幾步跨了下來。

  她病情未愈,性子又暴躁,這一下走得急了,腳一晃,差點摔倒。

  垂珠趕緊將她扶住,隨行的十數個宦官圍上,將周圍的人屏開。

  街上本就擁擠,這十幾人插入,周圍更加混亂,旁邊正在欣賞歌舞的人被擠得人仰馬翻,有幾個脾氣暴躁的已經喊了出來:「幹什麼?宦官了不起啊?皇上來了也不能不讓老百姓看歌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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