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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李舒白低頭看著面容蒼白卻還一臉倔強的她,一言不發,將她橫抱起來,大步走到榻前,將她輕輕放在上面。

  黃梓瑕見他一直低頭看著自己,那樣幽深的目光,那般凝望著她,讓她不禁覺得緊張尷尬,只能將自己的眼睛轉向一邊,低聲說:「真抱歉……在王爺面前失禮了……」

  「是我的錯。」他聲音沉鬱,打斷了她的話。

  黃梓瑕聽他聲音中含了許多自己無法明辨的東西,不由得詫異,望向他的面容。

  而他聲音低緩,輕聲說:「是我忘記了……你是個女子。」

  她愕然望著他,許久,才低聲說:「沒事,連我自己都早已忘記這回事。」

  聽著她的話,他不由得恍惚了一下,站在她前面,望著她的模樣良久沒有動彈。

  她纖細的身軀側臥在榻上,紅衣玄帶,宦官服飾。有三兩縷頭髮散落在她的頸上,蜿蜒地延伸入她的衣領之中,黑色的髮絲在她白色的肌膚之上,異常顯眼,讓人不由自主地便目光向下,順著她蜿蜒的曲線起伏。

  他的胸口,忽然湧起一股淡淡的灼熱,隱隱波動。他在一瞬間明白過來,立即轉身,一言不發地坐回案前。

  而黃梓瑕不解地望著他,不知道一直從容淡定的這位夔王,究竟為什麼忽然行動失常。

  她靠了一會兒,覺得那種暈眩過去了,於是趕緊坐起,向李舒白說道:「不敢再打擾王爺了,奴婢告退。」

  他看著她微有虛浮的腳步,欲言又止,但在她走到門口時,終於還是說:「今晚別去找張行英了。」

  她詫異地回頭看他。

  「就你這飄忽的樣子,怕明天要在街頭把你撿回來。」

  黃梓瑕不由得笑了笑,然後又說:「那麼,我明日早起過去。」

  「嗯。」他站起來,陪她一起走出枕流榭。

  黃梓瑕不知他要去哪裡,跟在他的身後慢慢走著。

  岸邊的垂楊一枝枝拂過他們的肩膀與手臂,遠遠近近的荷花在月光下綻放,他始終在她身前半步之遙,保持著隨時可以伸手拉住她的距離。

  黃梓瑕忽然明白了,他是要陪著自己走回去。

  在這樣寂靜的黑暗中,剛剛入夜便迫不及待高升的月亮即將圓滿,光華明亮。

  那明亮的銀光,流瀉在她的身上,也流瀉在他的身上。

  她看著面前半步之遙的人,在觸手可及的他身後,心中腦中卻一遍一遍的,想著那一句詩——

  願逐月華流照君。

  不知不覺,因為對自己的深深厭棄,心口痛得不能自已。

  她只能握緊雙拳,深深呼吸著,強迫自己把那些記憶,一點一點擠出自己的思緒。她對自己說,黃梓瑕,把那些過往全都摒棄吧。父母親人全都已經死去,若自己連最後能為他們做的事情都不能作好,只能落得,天誅地滅!

  都說晚霞行千里。前一日的燦爛晚霞,讓第二日的天氣無比晴好,才剛剛日出,長安已經十分炎熱。

  黃梓瑕穿了中衣,外面再套上薄薄的絳紗服,覺得自己已經出了一身的汗。呆在王府中不動還好,一動,就是滿身的汗。

  然而沒辦法,公主府的案件還未結束,她還是得出去。

  剛到王府門口,周子秦居然已經牽著那匹「小瑕」,站在門口等她了,手中捧著熱騰騰的四個蒸餅,看見她趕緊站起來,把包蒸餅的荷葉遞到她面前:「崇古,來,一人兩個。」

  「剛剛吃過了。」不過因為早上匆忙,只吃了塊胭脂蒸糕,所以她還是拿了一個,和他一起在馬上邊走邊吃。

  「我就知道你昨天言不對心敷衍我,要是我今天不在大門口堵你,你肯定就一個人去調查了!」周子秦撅著嘴譴責她。

  黃梓瑕隨口安慰他:「怎麼會呢,其實我本來就想去找你。」

  「真的?」周子秦立即就相信了,「好兄弟,講義氣!你跟我說說,今天準備去哪兒?會不會有屍體讓我大顯身手?」

  「最好沒有。」黃梓瑕橫了他一眼,「我們要去張二哥家。」

  「啊!」周子秦差點從馬上摔下來,「為什麼去張二哥家?」

  「你昨天沒去大理寺嗎?張二哥家的那幅畫,不見了。」

  「那幅畫?你是說上面畫著三個死者的那幅畫?」周子秦頓時連蒸餅都快捏不住了,激動萬分,「難道那幅畫真的和發生的事件有關聯?有什麼關聯?到底為什麼畫上的情景和案件這麼相像?張二哥是不是會有麻煩?京城防衛司準備怎麼處置?張二哥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先吃你的餅。」黃梓瑕一句話終結了他所有的問話,並抬手拍了一下那拂沙,催促它加快腳步。

  由東至西穿越半個長安城,他們來到張行英家時,早起的女人們正在打水,一邊議論著:「哎,昨天那些應該是官府的人吧?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

  「聽說啊,是張家小二又犯事了。」

  「不會吧,那孩子看著挺老實的一個,怎麼最近老是出事,不是被夔王府趕出來,就是被京城防衛司逐出,現在連官府都來查他了,這可真是……以前還真看不出他是這樣的人哪!」

  周子秦不敢置信,跳下馬就問那人:「什麼?誰說張二哥被防衛司逐出了?怎麼可能?」

  那個中年女人一看見他跳下馬質問,立即就慌了:「難道不是嗎?官府的人都到他家徹查了,他今天也沒出門,難道不是被趕回來了嗎?」

  黃梓瑕皺眉道:「子秦,別和這些不相識的人計較。」

  周子秦只好悻悻地拉著「小瑕」往張行英家裡走。黃梓瑕也下了馬,兩人來到張行英家門口,正要敲門,卻見裡面跑出來一個女子,差點和他們撞個滿懷。

  後面傳來張行英的叫聲:「阿荻!你去哪兒!」

  黃梓瑕立即抬手,抓住那個跑出來的女子的手臂,將她拉住。

  那女子面容蒼白慘澹,頭髮被一根木簪緊緊綰住,身上一件窄袖青衣,腳上一雙繡著木槿花的青鞋,正是滴翠。

  她被黃梓瑕拉住,又甩不開她的手,顫抖著叫了一聲「楊公公」,眼淚就撲簌簌落下來了。

  黃梓瑕趕緊問:「怎麼了?和張二哥鬧彆扭了?」

  滴翠拼命搖頭,卻不說話。

  張行英已經跑了出來,無奈說道:「阿荻,你切莫胡鬧,這事……這事與你並無關係。」

  黃梓瑕與周子秦對望一眼,她拉著滴翠走回去,輕聲問:「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可否詳細對我們說一說?如果能幫上你的話,我們一定盡力。實在不行,好歹也多個人幫你們出主意,對不對?」

  滴翠卻只掩面哭泣,並不說話。

  張行英無奈說道:「她……唉,也不知為了什麼,昨日在院子裡站了一夜,我早上起來看見她,趕緊問她出了什麼事,她卻胡說八道,說什麼我本來前程似錦,全都是被她……被她害的,說自己不能再拖累我,竟……竟說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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