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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李舒白拿起第一把鎖,示意黃梓瑕打開,準備鎖水道:「還有,既然你說下面已經半點淤泥也沒了,所以到時候你鑽出來時,身上如果蹭上了太多泥漿,可能本王也不會太高興。」

  「王……王爺!」張六兒體若篩糠,撲通一下就軟倒在當街,「請……請容小的再,再下去查看一回……免得……免得有所疏漏!」

  李舒白似笑非笑地把手中的鎖又放回託盤裡:「去吧。」

  身後景祐早已在老遠的槐樹蔭下設好了胡凳,李舒白走回去坐下,洗手安坐。

  景毓擺下了四色茶點,打開冰桶開始製作冰飲。

  黃梓瑕端了一盞冰乳酪吃著,一邊看那邊張六兒跟瘋了似的和一群人一起在水道口跳上跳下,一擔又一擔淤泥從水道內運送出來,堆得跟山似的,幸好他們這邊離得遠,並沒有聞到臭味。

  蔣主事滿臉歡喜地走到李舒白身邊,興奮地說:「這條規矩一下,京城以後的水患,可算絕根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多久他們就能找出對策了——而且恐怕會先從蔣主事你的身上下功夫。」

  蔣主事立即嚇出一身冷汗,趕緊說:「小的絕對秉公辦事,絕不敢為己私謀!」

  「我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擔心蔣主事見他們辛苦,就督管不嚴。畢竟,此事已經造成長安百姓家破人亡了。」

  「是,小的自知職責所在,定當絕不鬆懈!」

  日頭近午時,滾成泥猴的張六兒終於狠下心,過來結結巴巴對李舒白說:「王爺,這下……應該差不多了。」

  李舒白點點頭,站起身走到水道邊。

  張六兒接過旁邊一桶水往自己身上一潑,沖掉衣服和臉上的泥巴,然後就將身子一縮,進了水道。

  他這回是真下狠心了,李舒白才緩緩順著水道走到一半,他已經從出口處竄出來了,而且身上泥漿居然不太多。

  「不錯,若都能這樣,還需要本王親自來盯著麼?」李舒白表示欣慰。

  旁邊一群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個個面露喜色。有人對著張六兒大喊:「六兒,跑得挺快啊!夔王應該讓你把全城的水道都爬一遍,哈哈哈~」

  又有人說道:「六兒爬過去算什麼,應該讓錢老闆去爬一趟,對不對!」

  在眾人的叫好聲中,旁邊人群中一個矮胖子縮著頭,哭喪著站在那裡,一臉晦氣相。

  李舒白一眼就看見了他,向黃梓瑕示意。

  蔣主事正招呼一群人來領工錢。黃梓瑕看見領了錢的張六兒走到那個矮胖子身邊,相視苦笑。

  她走到矮胖子身邊,拱手行禮:「這位大哥,請問貴姓?」

  矮胖子一見夔王身邊的宦官過來,趕緊賠笑:「見過公公!公公,小人惶恐……不知公公找小人什麼事?」

  黃梓瑕問:「你可是京城有名的那位錢關索,錢老闆?」

  「哎呀,不敢不敢!小人開了幾家店,聊以糊口、聊以糊口。」他點頭哈腰,仿佛她是了不得的人物,那矮胖的身材水桶的腰居然能彎出半圓的弧度,也實屬難得。

  黃梓瑕見過形形色色不少人,但對一個宦官這樣卑躬屈膝點頭哈腰的人,實屬少見。她頗有點無奈,說:「錢老闆,只是問幾句話,不必多禮。」

  「是,是,公公您請說,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示意前面的水道,問:「張六兒與您熟識?」

  「實不相瞞啊,公公,小人……有家車馬店,然後收了一批泥瓦匠幫人弄房子,後來小人就……就接了一些活兒,與京中這幾位通水道的兄弟聯絡好一起做,所以……」

  見他難以啟齒的樣子,張六兒乾脆直接替他說:「對不住啊公公,就是我們幾個勞役在衙門外接私活,偶爾也幫錢老闆幹點活。」

  衙門雖養著這群人,但他們在外面接私活也不是什麼秘密,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黃梓瑕也不在意。而錢關索則心驚肉跳,趕緊說:「小人有罪!小人請公公責罰!請公公大發慈悲,放小人一條生路……」

  「錢老闆,此事與我無關,我並不是向你追究此事。」黃梓瑕真是無奈了,只好示意他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旁邊一堵矮牆下,黃梓瑕問:「錢老闆可認識孫癩子?」

  「不……不認識。」一提到此事,錢老闆那張胖臉上的肉幾乎都快垮下來了,難看之極,「公公,饒命啊……小人真的只是酒後一時衝動,所以過去劈了他家門……當時在場所有人都可以替小人作證,小人進去的時候,他已經死得都快爛掉了!」

  「這個我知道。我想問你,昨日午時,你在哪裡?」

  「昨日午時……我在靖安坊收賬啊!許多人都可為我作證的!」他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激動不已,「大理寺的人也查過的,真的!公公,小人真的晦氣啊!昨天小人還……還碰到屍體了!據說這黴運要走三年哪!小人的生意怎麼辦,小人昨晚一夜沒睡啊……」

  「那麼,你見過同昌公主的駙馬韋保衡嗎?」黃梓瑕打斷他的哀訴,問。

  他頓時愣住了,悲苦的表情凝固在肥胖的臉上,看起來有點滑稽。

  「你對大理寺的人說了謊,其實你曾經見過駙馬韋保衡的,不是嗎?」

  錢關索終於慌了,抖抖索索地從懷裡掏出兩塊銀子就往她手裡塞,哀求道:「公公,公公饒命啊……我確實只見過駙馬那幾次,我……我連話都沒說上啊!」

  「一共幾次?」黃梓瑕眼都不眨,將銀子又推了回去。

  「兩……兩次,真的!」

  「錢老闆,你可知欺騙公門中人,尤其是誑騙大理寺官差,是何罪名?」

  「三……三次!真的,有一次只是在府門口,遠遠瞥了一眼,小人趕緊就……就走了……所以小人只算了兩次啊!」他恨不得涕淚齊下,又多加了一塊銀子塞進她袖口。

  黃梓瑕將銀子丟還給他,笑道:「行了錢老闆,知道您有錢,隨身帶著這麼多銀子出門。我一個宦官,哪用得著這些?您還是把幾次見駙馬的事情,詳詳細細跟我說一遍吧。」

  「據說一共見了三次。第一次是在京城防衛司的試馬場,就是王爺您上次對我說過的;第二次是在公主府內,他手下的人去修繕王府水道時,他過去查看,駙馬讓他們一夥臭氣熏天的人不要擾到公主;第三次是在公主府外,他剛巧看見駙馬的馬車過來,於是趕緊回避在街角,不敢上前衝撞。」

  李舒白聽了,也不說什麼,只問:「你信麼?」

  「自然不信,錢關索這樣鑽營的商人,只要有機會,肯定要千方百計接近駙馬的,怎麼反而會躲在一邊?」

  李舒白不置可否,又問:「他怎麼解釋對大理寺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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