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簪中錄 | 上頁 下頁
一〇二


  她將袋子打開一條縫隙,露出裡面那個頭骨給他看。

  他素有潔癖,所以並不伸手,只看了一眼,問:「你怎麼也染上周子秦的毛病了,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她小心地把骨頭又塞回袋子裡去,說:「是給王皇后的。希望她能看在這件禮物的份上,多少對我寬容一點。」

  李舒白終於皺起眉,問:「程雪色?」

  黃梓瑕點頭。

  李舒白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麼會在你的手中?」

  「一言難盡……反正我想,還是帶進去交給王皇后比較好吧。」她只能這樣回答。

  李舒白也沒興趣再問,只說:「想活命的話,別帶進去。」

  黃梓瑕詫異地看著他,眨眨眼。

  「皇后的性子,我比你瞭解。我不認為她會因此而感謝你,相反,若由此觸及到她一些心底的傷口,我看你或許會遇到自己承受不住的苦頭。」他說著,逕自下了車,「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黃梓瑕看了看袋子,苦笑著將袋口攏好,塞進了座椅下的櫃子裡,她當初藏身的地方。

  李舒白帶著她一起走向太極宮,兩人示意侍衛們遠遠跟在後面,一路緩緩行去,低聲說著話。

  李舒白聽完了她的講述,問:「這麼說,如今有嫌疑的人,應該是呂氏父女與張行英三人?」

  「尚不清楚,但很明顯,這三人的嫌疑已經浮出水面。不過從作案手法來看,當時呂至元有不在場證明,而張行英與滴翠的互證雖有問題,卻要確切證實他們殺害魏喜敏,似乎也缺乏證據。」

  「魏喜敏不敬鬼神對嗎?」

  「是,公主府的人提到,一則他向來不敬鬼神,二則他有頭痛宿疾,最討厭去人多的和鬧哄哄的地方,三則他在死前一晚已經失蹤,我覺得前一晚失蹤或許是本案的重大線索。所以,下一步,應該從他前一晚的行蹤下手。」

  「嗯。」李舒白點頭,表示肯定她的想法。

  他將她送到內宮城門口。天色已晚,太極宮與長安城的上空,浮著燦爛如錦的晚霞,映照得他們兩人的面容都明亮無比,也在他們的身後拖出了光彩散亂的人影,交合在一起,顯得十分虛幻。

  在這樣淩亂虛幻的光暈中,李舒白望著前方的立政殿向她示意,說:「進去吧。」

  她點頭,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他:「王爺還不去衙門麼?」

  陽光從他的身後投過來,他靜立在漫天雲錦般的霞光之中,用一雙清朗無比的眼看著她:「夕陽燦爛,晚霞華美,想在這裡再看一會兒。」

  她向他行了禮,轉身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他。

  他依然站在那裡,負手凝視著夕陽,如同巍峨的玉山,始終矗立在她的身後,就在一轉身就可以看見的地方。

  九 楊花蹤跡

  太極宮中,雖然也有宮闕百重,雕樑畫棟,但畢竟不如大明宮的宏偉氣象。但王皇后住進來之後,宮人們大為嚴謹,亭臺樓閣和花草樹木都打理得整整齊齊,一掃王皇后入住時的頹勢,雖然宮殿不再光鮮,但三百年的風雨卻讓它顯出一種無法比擬的古樸典雅。

  王皇后果然是為了郭淑妃的事情找她。

  她依然是當初那個傾倒眾生的絕色美人。黃梓瑕過去時,她正立在夏日夕陽的光暈中調弄著廊下的鸚鵡。黃梓瑕站在門口,遠望著她如絲絹流瀉的長髮,一襲素淨白衣,如同水墨般的脫俗。即使黃梓瑕站得遠了,看不清她的面容,卻依然為她卓絕的風姿而恍然出神。

  王皇后這樣的女人,應該能活得非常好。即使眼前的日子似乎沒有望得到頭的希望,即使正坐在一艘暗夜大海上的小船迎接暗流,她也依然能從容淡定,過自己最好的一生。

  長齡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什麼,她一抬眼看見黃梓瑕,便挽著杏色的披帛,搭著長齡的手臂沿著遊廊緩緩向黃梓瑕走來。

  黃梓瑕凝視著面前的王皇后,她似乎心情極好,唇角微微含笑,幾乎讓人想不到她已經是個三十五六歲的女子,更絲毫沒有身在離宮的幽怨氣息。

  她並未在黃梓瑕面前停下,只示意她跟著自己一起到後面花園中走走。

  晚霞雖已升起,但夏日熱氣尚且升騰。即使站在樹蔭下,她們也感覺到微風炎熱。

  所有閒雜人等都已避在後面,王皇后在樹蔭下的石欄杆上坐下,黃梓瑕趕緊對她說:「恭喜皇后殿下!」

  王皇后瞥了她一眼,問:「喜從何來?」

  「奴婢見皇后殿下意態愉悅,容光煥發,想必不日即可回宮了!」

  王皇后微微一笑,說:「稍有眉目而已,還需你助我一臂之力。」

  黃梓瑕見她這樣說,已經是成竹在胸的模樣了,便趕緊垂手恭聽。

  「聽說皇上此次親自指你,讓你調查公主府的案件,可有此事?」

  黃梓瑕回答道:「是。但此事如今尚無眉目。」

  「我不信楊公公出馬,還會有捉摸不透的案件。」王皇后含笑望著前方低垂的紫薇花枝,又輕描淡寫地說,「當然,若是此案能讓皇上看清郭淑妃的真面目,或者是牽扯上不為人知的內幕,就更妙了。」

  黃梓瑕細細琢磨著她話中的意思,不敢接話。

  王皇后目光流轉,落在她的身上:「楊公公,你覺得呢?此案可有這樣的傾向?」

  「如今案件未明,奴婢……尚不敢揣測。」

  「有什麼不敢揣測的?你如果覺得為難,本宮可以給你指一條明路。」王皇后抬手輕輕拉下前方的紫薇花枝,在眼前細細看著,如同自言自語般說道,「公主自出嫁之後,郭淑妃時常以探望女兒的藉口前往,聽說駙馬亦從不避嫌,常雜處飲宴……」

  黃梓瑕沒想到她居然會給自己提供這麼關係重大的線索,不覺有點心驚,一時不敢說話。

  「還有,同昌公主,最近是不是養了個面首?你若有興趣,亦可查訪一下,或許能有什麼收穫。」

  面首……黃梓瑕心知,王皇后所指的,應該就是禹宣了。

  他與同昌公主的流言,果然在京城沸沸揚揚,竟連王皇后都有所耳聞了。

  黃梓瑕默然垂眼,感覺到有一股灼熱的血潮抽搐般自自己的胸口波動而過。她竭力低聲說:「奴婢……自會留意。」

  「自然要留意,本宮看你最會從蛛絲馬跡中尋找真相,不是麼?」她以花枝遮住自己的半邊面容,卻掩不住唇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黃梓瑕,郭淑妃如今得意忘形,正是本宮回大明宮的最好時機。等到本宮重回蓬萊殿,第一件事就是重重謝你。」

  黃梓瑕立即俯首說道:「奴婢不敢,奴婢自當盡心盡力。」

  說完,她候在那裡,等著王皇后其他的吩咐。

  但王皇后卻只揮了揮手,說:「下去吧,本宮等著聽你的好消息。」

  黃梓瑕微有詫異。若只為這幾句話,王皇后自可遣人轉告她,又何必特地召她過來?

  但她也只能在心裡疑惑而已。她低頭向王皇后行禮,然後轉身向外走去。

  累累垂垂的紫薇花盛開在她的眼前,即將掩去最後一抹輝光的夕陽染得花園一片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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