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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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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梓瑕卻沒有再與她們說話,只回身站在堂上,將手按在棺木上,說:「皇帝陛下,皇后殿下,以我看來,這屍體恐怕不是王家姑娘!」 堂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啊」的一聲低呼。本來坐著的王皇后更是震驚地站了起來。 李舒白也是一臉詫異的模樣,說:「不得胡說八道,這屍身從宮中送回王家府上,自然一直有人守護,怎麼可能變成別人?」 王麟趕緊說道:「是啊,這幾日靈堂中一直有人照看,而且法事不斷,屍身怎麼會有變?再者,這屍身的模樣,還有誰能偽造?」 黃梓瑕說道:「請王大人恕罪,我認為屍身在宮中出現時,或許就不是王姑娘的屍體。」 王麟微有慍怒,還想說什麼,王蘊站在他身後,微微皺眉,抬手點了一下父親的手肘。 王麟悚然一驚,便將目光轉向帝后,不再說話。 皇上面露不解,只打量著那具棺木,思忖著李舒白剛剛與自己說過的,關於王若的死背後的情由。 而王皇后面色沉靜,不疾不徐地問:「你是叫楊崇古?」 「是,奴婢楊崇古,夔王府宦官。」 「之前聽說你破解了京城四方案,所以看來是個會解案的聰明人。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麼這屍身不是王若?」 「回皇后,奴婢之前奉命向王若姑娘講解王府律,曾接觸過多次,記得她的手掌纖細小巧。而這屍身的手掌,卻比她的手要大多了。」 「你可知她因中劇毒而死,身體腫脹?」 「腫脹的只是肌肉皮膚,卻絕不可能令骨骼增大。這女屍的手掌骨骼,比之王若的要大許多無疑。」黃梓瑕放開那只手,直起身子,說,「當時替王若驗屍的,便是周侍郎的小公子周子秦,他對於屍身的手掌骨骼必定清楚,皇上皇后可召他來問一下當時的驗屍結果。」 王皇后一時沉吟,王麟趕緊說道:「楊公公,移棺吉時即將過去,你再阻攔著,莫非是有意為難我們王家?何況,阿若的遺體出現在失蹤之處,身長年紀衣服首飾無一不合。這手掌因為中了毒,有所變形增大也是正常,你如此揣測,莫非是想讓阿若無法入土為安,死不瞑目嗎?」 王皇后聞言,點頭歎道:「吉時不可錯過。楊公公,我王家的姑娘遭此不幸,已經令人不忍,你何必橫生事端?」 「奴婢不敢。」黃梓瑕低頭道,「只是既然屍身有異,我覺得還是詳加細查較好,免得魚目混珠。」 「崇古說得有理。」李舒白終於在旁邊開口說道,「並非是我包庇府上宦官,既然此事存疑,琅琊王家百年望族,祖墳墓地中英靈無數,又怎麼可以入葬來歷不明的屍身?不如讓周子秦過來再驗證一下,如果確實不是,那也是好事,至少說明王若還有存活於世的希望,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王皇后蹙眉,轉頭看皇帝,他揮手,說:「去宣周子秦吧。」 周子秦早就按照黃梓瑕的囑咐,將一切有關的東西都早已收拾好了。所以這回過來,可謂準備充分。他捧著上次的檔案,身後那兩個隨從阿筆和阿硯抬著一個看起來頗為沉重的箱子,放下後便趕緊行禮退出。 周子秦向帝后行禮之後,立即興致勃勃地捧著當時的驗屍檔案說:「上次我與楊崇古驗屍後,將詳細情況了記錄下來,女屍當時驗訖:死者某女,身長約五尺七寸,面目模糊,全身肌膚烏黑腫脹,遍體膿血。死者牙齒齊全,頭髮光澤長及腳踝,全身無外傷,應系中毒身亡。除此之外,還記錄有尚無法判斷的手骨較大等問題,但當時因為沒有證據,所以我也沒有說出來,只是暫時在檔案中提了一句。」 周子秦合上檔案,又說:「不過,在崇古提出死者手掌似乎偏大的問題後,我事後針對此事尋遍京城老仵作與骨科名醫,又跟著殺豬匠到屠宰場學習查看了半日,並幫助濟善堂處理街頭倒斃的屍身,並征得一位垂死的病人同意,在他死後解剖了他的屍身……」 終於就連皇上都有點受不了,開了尊口:「說重點。」 「是,我結合庖丁解牛篇章,發現肌肉,經絡和骨頭的相接,走勢,脈絡都是有規律可循的,所以,有了骨骼之後,只要按照肌理走向還原,便能還原死者模樣。雖然頭顱的肌肉複雜,我一時還沒能掌握,但依照手掌骨骼還原,絕對沒有問題。」 皇帝已經不想聽他囉嗦了,抬手說:「你去弄好,不要太慢了,朕等著呢。」 周子秦從箱中取出塗了醋蒜的口罩和那種薄皮手套,遞了一套給黃梓瑕。 黃梓瑕默默接過,心想,我這只剛剛已經穿過女屍肌肉與皮膚的手,雖然洗過手了——用掉了王家半斤澡豆——還有戴手套的必要麼? 不過看周子秦那種名正言順要她幫忙的模樣,她也只能戴上,幫他扶著女屍的手,讓他細細地摸索女屍的手掌骨骼,畫出上百個點與幾十條線。 帝后與其他人已經撤到正廳用飯了。周子秦打開箱子,拉開一個格子,裡面是一種較硬的黃泥,他按照紙上的點線圖,迅速捏出手掌的一根根骨骼,又剪了幾根細鐵絲接好。然後再取出較軟的一種黃泥,又揉又捏,一條條一片片蒙覆在裡面的黃泥骨骼上,最後等泥土稍幹,又取出幾張白色薄紗,剪好蒙在最外面,用魚膠仔細妥帖糊好。 他將這只假手放在黃梓瑕面前,頗有點得意:「怎麼樣?」 黃梓瑕拿起來端詳,手掌修長,手指有力卻並不粗壯,薄薄的白紗下隱約透出黃色,與真人手掌極其相似,遠看一時可以亂真,而且更難能可貴的是,居然真的與她當初注意過的錦奴的手一般無二。 「真是神技啊!」黃梓瑕讚歎。 「那是!我都說了,我可是要成為天下第一仵作的,以後一定讓黃梓瑕對我刮目相看!」 黃梓瑕將自己的臉轉到一邊,把其餘誇獎他的話吞到肚子裡去。 王蘊親自送了午膳過來,主食是櫻桃畢羅,配著四道涼菜兩道熱菜和一大碗湯。現在正是櫻桃時節,櫻桃畢羅風味奇佳。黃梓瑕吃了兩個,見王蘊一直看著自己,摸了摸臉問:「餡兒沾臉上了?」 他搖頭,說:「我還以為你們會吃不下的,沒想到你不但吃得下,居然還吃得這麼香。」 「要是再多點肉就更好了,我無肉不歡。」周子秦邊吃邊說。 王蘊這樣優雅自持的人,也不由嘴角抽搐了下。他轉頭看著旁邊的棺木和假手,說:「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給你多弄點。」 他們匆匆吃完飯,那邊已經傳來消息,說帝后修整完畢,讓周子秦帶著東西去燕集堂。 阿筆和阿硯不敢有半點埋怨,抬著沉重的箱子又往王家的燕集堂而去。黃梓瑕叫來閑雲,兩人先去了一下王若住過的房間,拿了一個鐲子出來。 燕集堂是王家府中的正屋,廣廈華屋,朱門生輝,大小足有五個開間。堂正中是左右上座,鋪著織金牡丹錦袱,帝后已經安坐其上。堂下陳設著兩排十二把椅子,李舒白與王麟在左右的上首坐下,王蘊站在父親的身後。其餘閒雜人等,全部已經屏退。 黃梓瑕向王蘊要了個託盤,將周子秦做的假手放在上面,呈到帝后面前給他們看。而周子秦則將自己的手掌覆在那只假手上面,對比了一下大小,說:「諸位請看,這手掌的長度,與我這個男人的手掌都小不了多少,只是手指骨骼稍微纖細,手指細一點而已。這雙手,應該是一雙明顯比其他女子要大而有力的手。而且,左手指尖與右手掌緣下方有常年留下的薄繭。」 黃梓瑕看著閑雲和冉雲,問:「閑雲,冉雲,你們來證明,你們姑娘的手大小如何?」 她們期期艾艾地互相看了看,然後閑雲開口說:「可能……可能差不多吧,我也不太清楚……」 王蘊沉聲打斷她們的話:「照實說!」 「是……」閑雲頓時慌了,趕緊說,「姑娘的手十分纖細柔軟。當初素綺姑姑來教導姑娘宮中禮節時,還曾經誇過她的手……」 「就算你們不說,還有更直觀的證據。」黃梓瑕將之前拿來的王若的手鐲取出,將那雙假手慢慢捏彎成一個戴手鐲的姿勢,再強行套下。薄紗內尚柔軟的黃泥被勒得變形,但依然套不下那個鐲子。 黃梓瑕手中舉著那個鐲子,說道:「王妃……王家姑娘的鐲子,根本套不上這只手。」 眾人面面相覷,而王蘊反應最快,說道:「如果這具屍體不是我妹妹,那麼此案必定還有內幕。第一,不知道她現在何處?第二,這具突然出現的屍體,又是何人?」 「王姑娘如今身在何處,我雖然不知,但在座的自然有人知道。」黃梓瑕將那只假手放回託盤,擲地有聲地說,「不過,這具被誤認為王姑娘的女屍身份,我卻知道是誰。」 堂上寂靜無聲中,黃梓瑕轉而問周子秦:「根據剛剛你描下來的骨骼大小,你再說一下女屍雙手的細節。」 周子秦點頭,舉著自己描的骨骼點線圖,說道,「女屍手掌總長五寸三分,手指骨骼修長,與普通女子相比稍粗壯。女屍左手中間三指的指尖、右手大拇指與右手掌緣下方有常年摩挲留下的薄繭。」 「左手指尖,右手掌沿下方,這兩個地方的繭,一般人不會有,唯一能具有的,只有一種人,那就是,琵琶藝人。」黃梓瑕做了一個左手按琵琶弦,又說持琵琶撥子的動作,「所以,左手指尖會有薄繭,而右手掌沿和大拇指,正好是搭著撥子的地方,摩擦多了,自然會留下繭子。」 王麟皺眉道:「可是,天底下彈琵琶的人這麼多,上哪兒可以確定一個已經連面貌無法分辨的琵琶女的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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