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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她遲疑地提起來,打開將裡面的東西端出來——

  一盞貴妃粥,一碟蜜制饊子,一碗白龍曜,一份箸頭春,還有她最喜歡的蝦炙和雪嬰兒,居然都還尚有熱氣。

  她看了李舒白一眼,見他理都不理自己,立即扔了手中的蒸餅,拿起食盒中的象牙箸先給李舒白那邊擺了一雙,剩下一雙自己立即抄起來,先把箸頭春紮起一隻。

  箸頭春是京中最近風行的菜,原料也沒什麼的,不過是烤鶉子而已。但這只鵪鶉醬料用得十分地道,火候掌控完美,再加上她現在真的是饑腸轆轆,連撕帶扯瞬間兩隻下肚,才松了一口氣,恢復了正常速度,開始細嚼慢嚥。

  李舒白也放下手中的書,問:「有什麼進展?」

  她不說話,只將懷中那半錠銀子拿出來,放在桌上,說:「錦奴的房間裡找到的。」

  李舒白拿過來,將銀錠翻過來,仔細端詳著。

  銀錠的背面,鑄著兩行字,第一行是「鄧運熙宋闊」,第二行是「十兩整」。

  黃梓瑕又從胡床的抽屜中取出之前那半塊銀錠,遞給他。

  兩塊銀錠嚴絲合縫,組成一整塊。背後的字也終於完整了,是「副使梁為棟鄧運熙宋闊,內庫使臣張均益,鑄銀二十兩整」。

  李舒白放下拼在一起的銀錠,抬頭看她:「在哪裡發現的?」

  「她屋內的花架下。」

  「不應該。」李舒白肯定地說。

  「是啊,她的屋內已經被很多人翻過,花架那麼明顯的地方,不應該還有遺漏的銀錠存在。」黃梓瑕說著,又喝了一口貴妃粥,才說,「所以,應該是剛剛離開的程雪色留下的。」

  「程雪色?」李舒白終於有點動容,「她進京了?」

  「對,但是,我沒見到她,只是聽教坊的人說有個極美麗的女子帶著一幅畫到錦奴房中。但等我過去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

  「錯過了,那也沒辦法。」李舒白微一皺眉,又問,「陳念娘為何沒有告知你?」

  「或許是錦奴與程雪色感情甚好,所以她先去尋錦奴了?」黃梓瑕若有所思,又說,「但陳念娘對憶娘的事情,應該是最關切的,怎麼說也該會立即帶著她過來我這邊。」

  李舒白點頭,說:「陳念娘畢竟在鄂王府,明日我們可以去直接找她。」

  「嗯,除此之外,我今日查看了一下教坊外的地勢,發現了一個地方。今天天色太晚,可能不好尋找東西,如果我們明日過去,必定能有所發現。」

  「看來明天又會是你忙碌的一天。」他說著,見燭光暗淡,便合上自己的書卷,拿起旁邊桌上的剪刀,剪去已經燒得捲曲的燈芯,將桌上擺著的燈燭挑亮了一點。

  搖曳燭光之下,靜室內一片安靜。黃梓瑕吃著東西,一抬頭見李舒白正在暈紅的燭火下看著她,不由得一時遲疑。

  李舒白移開了自己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執起象牙箸挑了幾根雪嬰兒中的豆苗,放在自己面前的碗中。

  黃梓瑕遲疑了半天,才終於艱難地說:「多謝……王爺幫我留了飯……」

  「不必了。」他打斷她的話,又瞧了她許久,才慢悠悠地說,「我始終相信,喂飽了的馬才能跑得快。」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說:「王爺高瞻遠矚。」

  「所以,明天跑快點,記得王家馬上就要運送王若回琅琊的事情。」

  「是……」說到王家,她想起了今晚遇見王蘊的時候,手中捏著筷子,眼望著搖曳的燈火呆了一下,然後還是聰明地選擇了不提及,免得多生事端——

  反正,似乎是與本案並無瓜葛的一次偶遇而已。

  第二日天氣晴好,初夏的天空湛藍高遠,明亮得簡直刺目。

  黃梓瑕按照約定,去馬房與李舒白碰面時,他已經騎了一匹矯健的黑馬,正在小步跑著,活動筋骨。

  黃梓瑕站在圍牆下看著他,他一襲灰紫色繚綾單衣,偶爾光線轉側,可以看見上面暗藏著密織的青紫色聯珠紋,襯在煙青色碧空之下,顯得高遠而清渺。

  見她過來了,他挽住馬韁,抬起馬鞭指指後面的馬廄:「挑一匹。」

  黃梓瑕看了看,將前次她騎過的那匹白馬解開,躍上馬鞍。她上次去找周子秦時,騎的是另一匹馬,帶的是這一匹白馬。這匹馬性子溫和聽話,腳程也快,一路跟在她身後不疾不徐到周府,一點都沒有散漫的樣子,真是深得她心。

  李舒白也很欣賞她的眼光,帶著她往外走時,說:「這匹馬不錯,是我以前經常騎的,名叫『那拂沙』。」

  「奇怪的名字。」黃梓瑕說。

  「據說『那拂沙』在大宛的意思是性情高貴溫柔的意思。它一直十分聽話,但也因此容易被人接近、被馴服,所以也容易忘記自己屬於誰。」李舒白微皺眉頭,似乎想起了一些久遠的往事,但隨即又抬手拍了拍自己胯下那匹神駿又傲慢的黑馬,說,「和它比起來,這匹『滌惡』就好多了。」

  「滌惡?」

  「在大宛是白晝的意思,不過它這模樣,叫滌惡也沒錯。」他與她差了半個馬身,兩人縱馬上臺階,出了府門,黃梓瑕也不問去哪兒,只跟著他往西而去。

  「滌惡的性子就壞多了,當初我馴服它用了三天四夜,熬到第四夜淩晨,它終於受不了,向我曲下了前蹄。」李舒白雲淡風輕地說,「這輩子,再沒有另一個人能駕馭它。」

  黃梓瑕端詳著滌惡,還在盤算自己騎上它的可能性,滌惡長睫毛下的眼睛一橫,右後蹄已經向著她踹了過去,而且狠准穩非常,一下子就踢中了那拂沙的馬腹,那拂沙痛嘶一聲,往前竄了一步,黃梓瑕差點沒掉下來,氣怒之下,也抬腳狠狠踢向了滌惡。

  滌惡脖子被踢,正在暴怒,李舒白一收它的韁繩,它竟也乖乖緩了下來,只是鼻孔中還噴著粗氣,顯然十分鬱悶。

  黃梓瑕看著滌惡悻悻的樣子,不由得用馬鞭指著它,哈哈大笑出來。

  她身遭變故,平時總是鬱鬱寡歡,此時第一次在他面前縱情歡笑,令李舒白微覺詫異,不覺向她凝望許久。

  她的笑顏在此時的初夏陽光中絢爛無比,仿佛此時天下的日光都在她清揚的眉宇間閃耀,光華不可直視。

  他如同怕被陽光灼傷的一般轉過自己的臉,不敢再去看她。

  黃梓瑕不明就裡,睜著疑惑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他輕咳一聲,說:「走,去鄂王府。」

  鄂王李潤依舊在那個佈置精緻得有些刻意的茶室與他們見面,聽李舒白提起要見陳念娘時,一臉詫異,問:「四哥怎麼今日會問起她的事情?」

  「有些許小事要詢問她。」

  李潤無奈道:「真是不巧,陳念娘已經走了。」

  「什麼?陳念娘走了?」黃梓瑕頓時愕然,李舒白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問李潤:「什麼時候走的?」

  「昨日。她收拾東西離開了鄂王府,是不告而別的,只留下了一封信,我去叫人拿來給你們看看。」

  陳念娘的信立即便送來了,說是信,其實只是一張素箋,上面寫著寥寥數字——

  鄂王殿下賜鑒:

  自蒙王爺收留,常思大恩大德永世難忘。唯如今老婦心願已了,自此離京永不再回。日後山高水長,定當遙祝王爺殿下福壽綿長,千秋萬歲。

  陳氏念娘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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