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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怕什麼,頂多找個門戶小點的唄!倒是你,你這麼高大偉岸,你娶到老婆了沒有啊?」

  在一群人的哄笑聲中,黃梓瑕也附和著強笑。等眾人笑過,轉而講述下一樁八卦了,她捧著自己手中的茶碗,盯著上面的黑陶釉紋,許久都沒有動彈一下。

  一直壓抑在她心裡的那些事情,又經由他人不經意的笑語,如遭受到激流沖刷的死水潭,泛起污濁的陰霾。

  父母去世已有半年多了,案件拖得越久,破解的難度就越大,推翻重來的希望就越渺茫。

  而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解開面前這個謎案,才有資格得到李舒白的幫助,得到為自己,為家人翻案的機會,洗雪冤屈。

  見她不說話,盧雲中湊上來和她搭話:「崇古,王家那個姑娘失蹤的時候,你也在吧?」

  黃梓瑕點頭。

  他趕緊又問:「聽說王家那個原定要當夔王妃的姑娘,在一千八百個盯著她的士兵眼中,忽然冒了一陣青煙,化為飛灰而去?」

  黃梓瑕頓時汗都下來了,這個,傳言也太玄虛了點吧?

  「簡直胡說八道。」她只能這樣說。

  「就是嘛,我就說不可能。」旁邊另一人插上話,「聽說遺體都已經發現了,通身冒著黑氣,周身三丈內聞者必死啊!怎麼可能化為飛灰而去?」

  黃梓瑕更加無語了。她只能說:「刑部與大理寺正在徹查,在官府沒有結案之前,所有的猜測都是錯誤的,請大家不要輕信謠言,以訛傳訛。」

  眾人並沒有放在心上,只嘻嘻哈哈地繼續問她:「聽說王家姑娘死後,趙太妃要把岐樂郡主許配給夔王爺,這是真的嗎?」

  黃梓瑕忍無可忍,只好拱手對那群人說:「抱歉啊諸位,此案還在審理中,一切需要真相大白才能公之於眾。」然後又抬出刑部和王府律,說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閒雜人等一律不得妄加揣測,以免流言紛起,驚擾無辜人等。再說,王府中人更應自律,尤其是要注意口舌是非,此事與王家和王爺都有關,應當謹言慎行。

  眾人都在她之前來到,甚至大部分職位都比她高,但她既是王爺面前的紅人,又被指派參與此案調查,是以大家在她面前還是唯唯諾諾地應了,都不敢不給面子。

  黃梓瑕也給眾人倒茶致謝,贊了這茶真是清香解渴,然後又趕緊藉口還有事就先跑了。

  她走出王府,站在門口仰頭望著天空,想著擺在面前的這個複雜煩繚的案件,正在深思,耳邊忽然有金鈴輕響,有一輛馬車自街的那一邊徐徐而來,在她面前停下。

  她轉頭看去,車上人下了車,朝她致意:「楊公公。」

  她轉頭看去,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難得她站在王府門口發呆,這上王府來登門拜訪的,赫然就是王蘊。

  因族妹新喪,他今天衣飾簡單,一身與這個天氣十分契合的純白素絲單衣,只在袖口和領口綴著天水碧方勝紋,簡潔且雅致。身上的白玉珮以青綠絲絛系結,手中一柄青玉為骨的摺扇,扇面上繪著一支清氣橫逸的墨竹,更襯出他一身大家世族百年浸潤的清貴之氣。

  時常被周子秦那種大紅大紫鮮明耀眼的衣服刺痛眼睛的黃梓瑕,再一看王蘊一身的搭配,不由得在心裡哀歎一聲,同樣是公子哥兒,人與人的差別為什麼會這麼大呢?

  王蘊見她鼻尖微有汗水,便隨手將自己手中的扇子遞給她,說:「我正要找王爺知會我妹妹的治喪事宜,既然遇到楊公公了,就煩請你帶我去見夔王爺吧。」

  黃梓瑕見他的扇子一直放在自己面前,她也確實有點燥熱,便接過扇子,一邊扇風,一邊點頭,說:「請進。」

  他們從門口進入,門房一群人已經不再講述京城最近的軼事了,不過一看見剛剛自己口中八卦的主角立馬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是個個都有點心虛,個個慌忙站起來,向他行禮。

  不明就裡的王蘊只掃了他們一眼,面帶微笑就跟著黃梓瑕往淨庾堂去了。

  景毓和景祐正在前廳候著,一邊喝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見王蘊來了,景祐趕緊請他坐下,景毓起身穿過小院,向夔王通稟王蘊求見。

  不一會兒,李舒白親自出迎,請他入內。

  黃梓瑕正想著自己要不要跟進去,只見李舒白走到中庭,又回頭斜了她一眼,她只好連奔帶跑地跟上了。

  兩人在西窗前坐下,景祐在庭前陳設好小火爐煮茶,黃梓瑕自覺地幫他們設好乾淨茶杯,退下到庭前幫助景祐添松枝。

  聽到他們的聲音從窗下傳來,王蘊說:「近日天氣開始炎熱,王爺也知道,我妹妹的遺體又不是特別好看,所以昨日我們族中已經商議過,三日後便是頭七,我們準備封棺運送至故里,及早入土為安。雖然倉促了,但也沒辦法,如今只能這樣處理。」

  李舒白略一沉吟,問:「墓地可尋好了?」

  王蘊感慨道:「她年紀輕輕,哪有墓地?目前商議著先用她姑婆早年在族中墓地上置辦好的一個現成墓穴。至於墓碑,也已經遣人回老家趕緊刻了。」

  李舒白說:「你妹妹畢竟曾受過夔王府的媒聘之禮,三日後我會親自前往致祭的。」

  「多謝王爺。」王蘊感激道。

  王家正在加緊治喪,王蘊那邊事情繁瑣,只喝了一盞茶便告辭了。

  黃梓瑕見王蘊一身白衣,皎然出塵地穿過庭前玉簪花叢,忙抄起自己手旁的那柄扇子,追了上去:「王公子,你的扇子。」

  他轉頭微笑看著她,問:「沒有拿來扇爐子吧?」

  「沒有沒有。」她趕緊打開給他看,「你看,因怕沾染了爐灰,所以我一直揣在懷裡呢。」

  「這時候煮茶,難怪你滿頭是汗的。」他也不伸手接過扇子,只低頭凝視著她說,「你再拿去扇扇吧。」

  「……」她還舉著扇子到他面前,他卻已經轉身,只微一揮手,說:「先給你用吧,下次還我即可。」

  黃梓瑕站在滿庭玉簪花中,無意識地用手中這把打開的扇子扇著風,一時間卻覺得更煩躁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一回頭,看見李舒白正隔窗看著她。也不知他已經在窗前站了多久,見她回頭,他才微抬下巴,示意她進來。

  黃梓瑕趕緊收好扇子,進了淨庾堂。

  一室寧靜,茶香已散。景祐燃起了冰屑香,令人頓覺小窗生涼。

  李舒白示意了一下對面的椅子,黃梓瑕便坐下了。兩人隔窗見景祐已經走出院落,黃梓瑕便開門見山說道:「看來,三日內必須要將此案瞭解,否則遺體一旦出京入葬,便少了一大證據了。」

  李舒白緩緩點頭,說:「你先放手去查,若實在不行,到時候交給我,反正不能讓遺體歸葬。」

  黃梓瑕應了,然後又說道:「早上陳念娘來找我,我想如果沒什麼變故的話,三日內破此案,應該沒有問題。」

  李舒白「哦」了一聲,看向她的眼睛也似有若無地眯了起來:「是嗎?今日陳娘說了什麼,居然進展這麼快?」

  「第一點,我懷疑那具遺體……」她習慣性地又抬手去摸頭上的簪子,李舒白在她對面看著,見她的手按在鬢邊,又慢慢地放了下來,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

  他的唇角幾不可見地彎起一點弧度,從抽屜中取出一個細長錦盒放在桌上,用兩根手指推到她的面前。

  黃梓瑕疑惑地看著他,問:「什麼東西?」

  「你看看。」他說。

  「和本案有關嗎?」她拿過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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