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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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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咒的紙張厚實而微黃,兩寸寬,八寸長,在詭異的底紋之上,「鰥殘孤獨廢疾」六個字,依舊鮮明如剛剛寫上。 在那「孤」字上,血色的圓圈依舊朱紅淋漓。而「鰥」字上面,那原本鮮紅的圈,卻已經褪去,只剩下淡淡一點紅色痕跡,與當初那個「殘」字一般,褪去了本已被圈定的血色。 黃梓瑕愕然抬頭看著李舒白。 他雙手輕拂,綻放的圓盒又如起初時般,片片花瓣合攏,回歸成半個橢圓。 「很顯然,這樁婚事,已經消弭無形了——我似乎又躲過了一次被詛咒的災禍。」 李舒白似乎毫不在意,將圓盒收歸方盒中,打亂了上面的九宮鎖,依樣收在櫃子中,姿態舒緩一如方才。 黃梓瑕默然問:「你這張符咒,一直妥善收藏在這裡?」 「不知道是否妥善,至少我很少示人。」他緩緩地抬眼看她,說,「或許可以說,在離開徐州之後,除我之外,你是唯一一個看過的人。」 黃梓瑕的心口,不覺微微湧過一絲異樣的血潮。她抬頭看見他的目光,幽邈而深邃,他似乎是在看著她,又似乎不是在看著她。他在看著一些遙遠而虛幻的東西,又或許,只是在看著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的東西。 黃梓瑕不由自主地側過臉,避開他的眼睛,逃避般望向窗外。 語冰閣內只輕輕回蕩著兩人的呼吸聲,窗外的鳥叫聲中,夾雜著一兩下鳴蟬,讓人忽然驚覺,暮春已盡,初夏來臨了。 崇仁坊周府前,黃梓瑕去敲門。門房應聲開門出來。 「這位大叔,麻煩幫我通報一下你們小少爺,就說我姓楊。」 開門的大叔趕緊出去了,還有其他幾人請黃梓瑕坐下,給倒了茶。黃梓瑕就喝著茶,坐著聽他們聊天。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好啦,距老爺定下的離京日期只有一個月了,什麼東西都得收拾周全了啊。」 「不過小少爺最近好像不太雀躍的樣子。」 「是啊,前段時間小少爺被皇帝欽點為川蜀捕頭,他不是一直喜不自勝歡欣鼓舞的麼,怎麼一下子就連門都不出,悶在房中了?」 幾個人正說著,他們口中沉寂多時的小少爺周子秦就連跑帶跳的出來了:「崇古,你可來了!」 「小少爺!」門房們趕緊個個站起來招呼。 「你們忙去吧。」周子秦隨意揮手,只抓著黃梓瑕問,「是不是案情有什麼新進展了?是不是是不是?」 黃梓瑕搖頭,說:「只是找你一起探討一下。」 「進來進來。」他拉著她的手,趕緊往裡面跑,「我聽說啊,因天氣漸熱,那具屍體又太過難堪,就算放在冰窖裡也鎮不住,已經開始腐爛了,所以皇后親自詔示王家,已經決定頭七都不等,三日後立即發喪了。」 「嗯。」黃梓瑕與他到了屋內坐下,才低聲說,「所以我們最好是在三日內查明真相,不然屍體一下葬,查案就更麻煩了。」 「這麼說,被我害死的那幾個乞丐,還是毫無頭緒啊……」周子秦沮喪道,「可是,這麼錯綜複雜的案情,怎麼可能在三日內查明呢?就算我最傾心仰慕的黃梓瑕到來,也不一定能辦結此案啊……」 黃梓瑕的唇角幾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乾咳了一聲說:「不過,夔王說,若三日內實在無法查明真相,那就只能先將這具屍體不是王若這件事先披露出來,只要沒有蓋棺,就不會定論,我們還能爭取時間再查下去。」 「查……怎麼查,從哪裡下手,線索的一開始是哪裡,我毫無頭緒啊……」周子秦抓著自己的頭髮,苦惱地趴在桌上,「啊……這個時候要是黃梓瑕在就好了,她一定能迅速找出一個最有價值的點查下去的……」 黃梓瑕覺得自己的嘴角肯定又在抽搐了。她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緒,輕拍桌角:「好了,我和夔王已經將案情理了一遍,並且提出了一個我們現在急需查找的方向。」 「什麼方向?」周子秦抬起頭。 「景軼已經到徐州去調查龐勳那枚箭頭失蹤的事情了,到時候若是能清楚當初夔王射殺龐勳的箭頭為什麼會出現在仙遊寺中,或許也能成為本案的一個重要線索。」她說著,拿出一塊銀錠,放在面前的桌上,「而這個,就是我這邊要追查下去的線索。」 「銀錠?還是半塊的?」周子秦拿著銀錠,翻過來看著上面的字樣,問,「你缺錢啊?我借你啊!」 黃梓瑕無語,指著銀錠後面的字樣:「你看這個。」 「副使梁為棟……內庫使臣張均益,鑄銀二。」他念著,疑惑不解,「沒什麼問題吧?」 「但是,內庫中所有歷年鑄造的銀錠中,都沒有這兩個人的名字。」 「私鑄的?或者是假的?」 「私鑄的,當然會鑄上主人的名字,幹嘛要冒充內庫?也不是假的,而是絕對的真銀子。」黃梓瑕捏著這錠銀子,正色看著他,說,「最重要的是,這半個銀錠,是在王若失蹤時,我和夔王爺在東閣內發現的。當時它被一個倒扣的茶盞罩住,放在桌上,夔王爺喝茶的時候發現了。」 周子秦很開心地說:「夔王爺果然是我輩中人,在那種膿血橫流的屍體旁邊也能悠閒自在地喝茶,真是見過大局面。」 「那個時候女屍還沒出現,王若失蹤只有片刻。」黃梓瑕忍不住提醒他。 周子秦根本不在意這些細節,他手中捧著那塊銀錠,問:「所以,按照你的想法,我們接下來應該是去哪裡?」 「當然是去吏部查看歷年的官員名檔,看這兩個人究竟是不是能在記錄上查到。」 吏部今日當值的知事捏著黃梓瑕遞上的那張條子,看著上面「梁為棟、張均益」兩個名字,臉苦得都快滴下黃連汁來:「兩位,我建議你們不要等了,十天半月能查到就算運氣好。」 「十天半月?」周子秦目瞪口呆,「需要這麼久啊?」 知事抬手一指面前兩層七間的屋子:「喏,那裡就是歷年官員名冊存檔,從本朝開國到現在,雖然資料散軼了一些,但存著的檔案還有這麼多——這只是第一排檔案房,因為放不下,後面還擴建了三排一模一樣的。」 「……」兩人站在那裡,覺得此事確實不是辦法。 「怎麼辦呢?有什麼辦法能從這麼多資料中迅速篩選出我們想要找的人呢?」周子秦問。 黃梓瑕想了想,忽然向著那位知事走去,說:「麻煩您幫我找找看徐州最近十年來的官員檔案。」 「徐州?這種地方上的官員資料,估計不太多。」知事說著,叫了個小吏過來,小吏帶著他們到了第二排的第四間,打開門說道:「這就是歷年來徐州的官員資料。」 周子秦目瞪口呆地看著裡面滿滿一排排的書架,書架和書架之間擠得幾乎人都走不進去的距離,喃喃地說:「還是感覺……工程浩大啊……」 「多謝,我先找找看。」黃梓瑕丟下一句,已經抬腿進了房間。 周子秦看到她直奔鹹通九年的官員檔案,從架子上取下大中初年的那一大摞資料,迅速翻開到龐勳所授偽官及朝廷處置那裡。 屋內有點陰暗,彌漫的灰塵在窗外斜照進來的陽光中輕輕飛舞。周子秦轉頭看著她,她原本抹了黃粉的面容被陽光淡化,在灰塵中顯得玉白無瑕,長而濃密的睫毛如蝶翅般覆著那雙春露般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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