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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不知誰又忽然提起:「話說,今日京城流言,大家可曾聽說嗎?」

  「什麼流言?」眾人忙問。

  「就是關於岐樂郡主的傳言。」

  對於這個一直以未來准夔王妃自居,最後卻沒能如願的岐樂郡主,大家自然都是知道的,席上人都曖昧地笑著,「哦~」了一聲。

  錦奴笑道:「哎呀,真是不湊巧。說起來,昨日我去給太妃演奏琵琶時,剛好在宮中就遇到了岐樂郡主呢。」

  「原來王妃失蹤之時,岐樂郡主也在宮中?」崔純湛問。

  「正是呢,她是來替太妃抄經的——聽說,之前她是許了太后身邊近身的宮人好處,才取得了這個差事,為著就是夔王爺十日要去宮中向太妃請安一次,到時候就可以與夔王說上話。」

  眾人感歎:「正是一片癡心啊。」

  「而且聽說她也向太妃明示過自己心屬夔王,太妃也有意成全。可惜最終還是命,夔王妃始終落不到她頭上。在夔王與王姑娘的婚事定下之後,她說自己病了,有段時間不去宮中了,誰想昨日去了一次,就趕上王妃失蹤了。事情發生後,聽說她還親去雍淳殿外看了呢……」錦奴說著,以琵琶撥子掩口而笑,「我也跟著去看了,說句玩笑話,岐樂郡主那神情,真有種如釋重負、夢想成真的表情呢。」

  「是啊,京中流傳夔王妃會在婚前失蹤的這個傳言時,估計最樂於聽見的人,就是她了。」除了王蘊之外,一群男人都笑嘻嘻的,就連王蘊在場也無法掩飾他們的談笑樂趣。

  黃梓瑕無奈地看著這群男人,心裡暗暗把那個岐樂郡主又過了一遍,先放在心上。抬頭見滿堂喧嘩中,王蘊一直凝視著自己,燈光下他肌膚如玉,烏髮如墨,端正的眉眼與整肅的姿容,在這群不像話的男人中越發顯得出眾,通身都是晉人烏衣子弟的大家氣派,超凡脫俗的一種矯矯不群氣質。

  她只覺得睫毛一跳,仿佛有誰拿針在她的眼睫毛上一刺,趕緊避開了他的眼神,轉頭裝作若無其事地與身旁的周子秦研究起魚骨頭的構造來。

  眼看酒足飯飽,已經到了酉初。小二過來添了燈燭,錦奴重新又抱起琵琶,調弦演奏最後一曲。

  「哎呀,這種惱人天氣。」她試了幾個音,有點無奈道,「整日下雨,琵琶弦又松了,受了潮,音更是不好聽。」

  黃梓瑕回頭問:「那可有什麼辦法?」

  「拿松香擦一擦就好了。」她從懷中拿出一個十分精巧的盒子,用三根手指撮起一撮松香粉,在琵琶弦軸上仔細塗抹,又說,「這松香粉可是宮裡賜下的呢,你看,連盒子都這麼漂亮,我拿過來就直接揣在懷裡了。」

  黃梓瑕無法理解她這種愛炫耀的心態,只能看著那把琵琶,說:「這把『秋露行霜』真是漂亮。」

  「是呢,我師父送給我的。今生今世我只彈它,其他的琵琶,我也已經不習慣了,因為我的手勢和動作都只有它才契合。」她微笑著,拈著松香粉擦拭許久,眉尖微微一蹙,但隨即又展笑開顏,抱著琵琶置於懷中,以手中玉撥勾動琵琶弦,歡快靈動的樂聲頓時流瀉出來。

  一曲既罷,崔純湛舉杯總結發言:「皇恩浩蕩,兢承重負。在座諸位,我們定要集中所有力量破解此疑案,不負皇上皇后和夔王的重望,希望大家都能積極獻計獻策,早日結案,以報天恩!」

  本次公款吃喝到此結束。

  大理寺的人去結帳,送走了崔純湛和王蘊兩位大人,席間只剩下周子秦、黃梓瑕和在收拾琵琶的錦奴。

  周子秦看看桌上幾盤還沒怎麼動過的菜,招呼小二過來:「那什麼,荷葉有吧?把這個燒雞,還有烤魚,這個豬蹄都給我包上。」

  錦奴在旁邊噗嗤一笑,說:「原來京城傳言是真的,周小爺果真不浪費。」

  「雞鴨魚肉也有自己的尊嚴嘛,誰會甘心白白變成泔水啊?」周子秦毫不介意,笑道,「你前面那個,對,就是那碟櫻桃,你幫我包一下。」

  「櫻桃也有尊嚴麼?」錦奴看看自己雪白的手指,勉為其難地將櫻桃倒到荷葉上,包好遞給他,又皺眉說:「哎喲,這該死的櫻桃梗真硬,刺得我手癢癢。」

  「知道你手嫩,誰知道你連櫻桃都嫌刺。謝了啊。」周子秦隨口說著,用線把東西粗粗一紮,提著跟他們一起出去了。

  黃梓瑕有意落在後面,問還在揉著手的錦奴:「錦奴姑娘,請問什麼時候方便,可以上門拜訪你?」

  「哦,楊公公你也對琵琶有興趣?」明知道她是宦官,錦奴還是習慣性飛她一個眼風,輕飄飄,軟綿綿。

  黃梓瑕說道:「只是有些事情要請教。」

  「我師父的事?」她問。

  黃梓瑕對她那個師父完全不感興趣,只笑道:「自然是關於……你之前的姐妹,仰慕夔王爺的那些。」

  「可以呀,讓夔王爺自己來詢問嘛,我一定清清楚楚給他指出是哪個姐妹仰慕他。」錦奴給自己手吹了吹氣,然後笑道,「好啦,我先走了。」

  「錦奴姑娘。」黃梓瑕不得不攔住她,低聲問,「那一日在蓬萊殿,你曾經說過一句話,讓我十分在意……」

  「什麼?」錦奴神情無辜又單純地望了她一眼。

  「你說,王妃不應該是……她。」黃梓瑕在她耳邊說,聲音極低,卻一字一頓,十分清楚。

  「你說,王妃不應該是……她。」黃梓瑕在她耳邊說,聲音極低,卻一字一頓,十分清楚。

  錦奴的臉色頓時僵了一下,她瞪大眼看著面前的黃梓瑕,許久,才垂下眼,說:「你可別說出去啊,說出去我就冒犯了。其實,我只是……只是覺得岐樂郡主更有王妃相,所以才隨口說說而已。」

  黃梓瑕還想再問,錦奴已經急急地繞開她,上了旁邊一輛馬車,對車夫說:「再不回去就宵禁了,快走快走!」

  黃梓瑕無奈地看著她的馬車遠去,在心裡策劃著,如何才能製造機會,再接近她盤問一次。

  旁邊周家的馬車正在門口等著,周子秦站在車門口問她:「崇古,你怎麼走?」

  黃梓瑕隨口說:「雇車回夔王府去。」

  「我帶你,順路。」他示意她上車。

  黃梓瑕好笑的問:「哪兒順路了?夔王府在北,你家在西。」

  「因為我現在不回家啊。」他說著,示意她上車,車夫不等他吩咐,已經嫺熟地起步,馬車向著北面曲江池而去。

  長安城夜色濃重,月出人初靜。曲江池的牆外,河道亂石之上,有幾個乞丐還在烤著火,或坐或躺,瘦骨嶙峋。

  馬車停下,周子秦跳下車,將自己手中的那幾包食物放在河邊的石桌上,並解開了一包烤雞,然後便回到了車上。

  車夫依照吩咐,驅車前往夔王府。

  黃梓瑕掀起一線車簾,看著後面。

  被香氣吸引來的乞丐們圍著石桌興奮大嚼,個個興奮歡喜。

  黃梓瑕的唇角也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說:「看不出你除了研究屍體之外,還會做這樣的事。」

  「哎,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他無所謂地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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