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簪中錄 | 上頁 下頁
三二


  這個人可怕的過目不忘本領,她是深有體會的,所以她把那半塊銀錠握在手中端詳著,自言自語:「難道這還是私鑄的銀錠?」

  但隨即,她又自己搖頭推翻了這個猜測:「若是私鑄,定會鑄上主人的名字,而不會假冒內庫使臣——除非,這是坊市中那種灌鉛的假銀錠。」

  「並不是,這塊銀錠從中劈開,斷口全是純銀無疑,從重量來看,也沒有偏差。」李舒白看著她苦思冥想的表情,豎起四根手指,「看來,這也是個需要注意的地方——半塊來歷不明的銀錠。」

  「為什麼是半塊呢?」黃梓瑕自言自語著,覺得這個方面的突破可能性目前還比較渺茫,於是便先將銀錠子放在葉脈金簪的旁邊,又抬頭看著他,「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說到這個,我確實有事需要準備一下。明日吐蕃有一批使者進京,禮部央我幫他們出面接待。」他站起來,輕描淡寫地拂拂自己的衣擺,「一開始我就說了,此事全部交由你,現在果然走到了事先預想過的最壞的一步,你需要負責將此事妥善解決——至少,也要知道人到底是怎麼沒的。」

  黃梓瑕跟著他站起來:「我一個人?」

  「內廷與大理寺肯定會介入,到時候我會和他們說一聲,讓你時刻參與——對了,如果發現了屍體什麼的,去找周子秦。」

  黃梓瑕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了一下——七天后就要嫁給他的准王妃,一瞬間消失在他面前,他居然還先關心著出現屍體的事情,這是什麼人啊!

  攤在面前的,似乎是一團毫無頭緒的亂麻,到處是線頭,又到處是一塊鐵板,無從下手。

  黃梓瑕回到雍淳殿,翻遍了所有角落,又設想了無數個瞞天過海從視窗或者殿門出去的辦法,把來龍去脈又想了好幾遍,卻依然一無所獲。

  皇后的族妹、准夔王妃在宮中神秘消失,內廷束手無策。在王皇后的授意下,後廷不僅在雍淳殿,也在大明宮中徹底搜查,然而一無所獲的結果仿佛已經註定。拆了雍淳殿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裡面所有的傢俱和裝飾都被撤走後,再梳篦一般密密檢查過,依然一無所獲。很快,大理寺少卿崔純湛也帶著一干推丞、知事進入大明宮,開始徹底審查。

  黃梓瑕按照李舒白的吩咐,去見大理寺少卿崔純湛。

  崔純湛之前她也在四方案時見過,年紀不過三十來歲,博陵崔氏家族,世家子弟,少年得志,自有一種意氣風發的氣度。黃梓瑕一看見他,眼前不自覺就出現了王蘊的影子,覺得這兩人似乎有點相像。

  因為她是夔王府的人,加上之前又破過懸案,崔純湛倒是對她十分客氣,還請她在面前坐下,笑道:「公公年紀雖輕,但斷案推理的能力卻著實讓人信服。此次夔王讓公公參與此案,希望公公能傾力相助。」

  黃梓瑕趕緊說道:「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定當竭盡綿薄之力。」

  九 秋露行霜

  大理寺照常又走了一遍流程,素綺、閑雲、冉雲及宮內一干人等全部被傳召過來細細再盤問一遍。但他們的說法都一樣,並無差異,無非是王妃到雍淳殿,夔王爺來訪,王若一人呆在東閣,其他人離開不過頃刻時間,她就在閣內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時,王若與李舒白及院落中的三十餘人都沒有發覺王若什麼時候進出內殿,甚至在右閣的幾位宦官,僅僅隔著一個大殿,也沒有覺察到左閣的異樣。

  而當時在東閣窗外守衛的兩名侍衛,當時皆忠實履職,證實自己始終盯著窗戶,那裡只在事後被黃梓瑕打開過一次。

  「是王大人囑咐我們一定要緊盯視窗的,所以我們的眼睛一直沒有從那裡移開過!」侍衛們信誓旦旦地說。

  「果然還是王蘊設想周到啊——可惜千防萬防,終究王妃還是出事了。」崔純湛歎道,他茫然無頭緒,神情為難地看著黃梓瑕,「真是咄咄怪事……不知公公可有什麼發現?」

  黃梓瑕搖頭道:「大人到來之前,我與夔王已經檢查過多遍,都是白忙一番,毫無所獲。」

  等到一干人等都問詢完畢,天色也已經近晚。長久的搜尋之後,毫無發現,只有一位檢搜後殿小膳房的士兵呈上一塊燒焦的木頭,說是在灶台裡發現的。

  崔純湛接過來一看,無奈搖頭:「蠢才!膳房燒些零碎木頭有什麼打緊的?這也值得拿過來給本官看!」

  黃梓瑕接過來仔細瞧了瞧,這是一塊已經燒得半透的木頭,外面已經焦黑,形狀輪廓倒是基本存著,依稀是一塊馬蹄形的樣子,前面是撅下來的斜面,後面是半圓弧度。

  她還在看著,崔純湛在旁邊說:「宮中膳房偶爾也有木作司的一些邊角零碎拿來作柴的,我看此物大約是什麼木器餘料,並無異樣。」

  黃梓瑕點頭,然後又交給大理寺的人,說:「還是先存好,以防萬一。」

  「嗯,楊公公說的對,先收著吧。」崔純湛隨口吩咐,轉頭命人整理檔案,說今日先到此為止。

  黃梓瑕向他告辭時,他叫住她笑道:「今日難得相見,日後還要合作許久,我定要請你吃飯不可。」

  黃梓瑕如今是王府派遣參與此案的人,自然只能答應。但等到了西市綴錦樓,一看隔間裡已經坐著的幾人,不由得有點無奈。

  抱著琵琶坐在旁邊的錦奴算是熟人,還有一個身穿著湛藍錦衣配胭脂紅滾邊,系著鵝黃腰帶的周子秦,他正眉飛色舞地分析如何從肉質口感和腐爛程度分辨死亡時間,完全不管他人看著桌上雞鴨魚肉的感受。

  另一個含笑站起迎接崔純湛與黃梓瑕的人,雍容溫雅,如行春風,正是王蘊。

  「崇古!」一見到黃梓瑕,周子秦興奮地忘了自己的話題,趕緊朝她招手,「我聽說有夔王府的楊公公幫崔兄一起辦案,就在想肯定是你,果然我沒猜錯!」

  黃梓瑕無視王蘊身邊的空位,寧肯選擇在一身藍配紅可怕服飾的周子秦身邊坐下,說道:「沒想到你也在。」

  崔純湛笑道:「子秦對案發現場體察入微,尤其是對遺體的研究頗有一套,是以大理寺也常有求於他。可惜子秦很快就要隨周大人入蜀,以後與我們京中一夥人相見的機會也是稀少了,趁今日我們多喝幾杯吧。」

  周子秦鄙視地看著他:「每次都是我們喝,你仗著家中母老虎在,從來都是一杯兩杯就完事,京中第一懼內名號舍你其誰!」

  崔純湛哈哈一笑,顯然毫不介意,只隨口問了他父親周庠何時出發,燒尾宴的時間等。

  待八個熱菜擺好,眾人同飲一杯之後,王蘊才開口問:「不知夔王妃失蹤的事件,如今是否已有頭緒?」

  崔純湛搖頭道:「看來還需要一些時間。」

  王蘊臉上稍有擔憂的神情,不過也並沒有過多表現。

  周子秦看著新上來的魚,咦了一聲,問:「怎麼後廚料理活魚的李大娘今天不在嗎?」

  上菜的小二詫異問:「周公子怎麼知道,今日李大娘家中有事,是別人料理的這條魚。」

  周子秦苦著一張臉,說:「一看就是新手弄的,我最愛的魚腹殘缺了,你看這歪歪斜斜的切線,肚子上的脂肪和表皮層都被破壞了,魚腹肉那種獨特的醇香鮮美會受到破壞的!還有還有,你們看,連肛門處的黑線都未扯乾淨,哪有李大娘手起刀落、遊刃有餘的手法啊!」

  桌上人相視苦笑,王蘊轉移了話題,問:「楊公公與子秦以前認識?」

  黃梓瑕坐在周子秦身邊,神情有點無奈地看著周子秦給自己碗裡放了一大塊剔好的魚肉,說:「有過一面之緣。」

  崔純湛笑道:「子秦無論和誰都能一見如故,我們早習慣了。」

  周子秦正色反駁:「我與崇古是過命的交情,和普通人不同!」

  不就是一起去挖過屍體嗎?什麼時候已經變成過命的交情了?黃梓瑕苦著一張臉,開始吃碗裡的魚肉。周子秦還在對她說:「不是我自誇,剔魚刺我絕對是京中、乃至天下第一人。當初我被我爹關在家中,不許我跟著仵作出去見識時,我每天都只能研究廚房做的雞鴨魚——牛有骨頭一百零八塊,雞有骨頭一百六十四塊,而魚就差距頗大,比如今日這個鯽魚,你別看鯽魚多刺,其實它魚刺的分佈是有規律的,我教你一個辦法,是我獨門絕招,不傳之秘,就是鯽魚背上的肉可以分層揭開,當然這個手法就很重要……」

  眾人聽著他這些扯淡的話,喝著酒,開著玩笑,席間氣氛一片熱鬧,不多久就把商研討王妃失蹤的事情拋到了腦後,變成了熱鬧聚餐。黃梓瑕看見王蘊的臉上頗有無奈之色,不過總算還勉強含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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