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珍珠傳奇 | 上頁 下頁
一〇四


  她迷惘的看著他:「你為何還跟著我?」用力要推開他,卻是全身乏力,她模糊的想起已近一天一夜水米未沾,難怪全身無力,她自笑自言,於是放棄推搡,掉頭朝另一個方向行去。腿上軟遝,再度滑倒。這一次,卻是用盡全身氣力,竟然還是爬不起來。

  「珍珠——」他猝然開口,又嘎然而止。她側頭仰望他,雨這樣大,雨水擊打在她的面上眼上,好疼,她睜不開眼,更看不清他的面龐。她淒婉的笑著,感覺到他合身將她罩住,她的意識已經不清,胡亂而無力的拍打著他,口中只是嚷嚷,「讓開,讓開……」,直至一點點失去所有知覺。

  ……

  冷,好冷。

  為什麼她這樣冷?

  她在哪裡,是在王府的冰窖裡取冰,替他煎制一壺好茶?

  他在哪裡?

  夜過三更,就算公務繁忙,他也該回來了吧?

  你在哪裡,回來沒有?

  俶,俶——

  她一聲聲的喚著。

  隱約中有人環抱著她,握緊她冰涼的手,暖意襲來。

  她迷蒙的睜開眼,抬頭,果真看見他了,她纖手撫過他消瘦的臉頰,依依說道:「回來了啊。」他不語,只深深的看著她。

  突如一陣風來,她身子打個哆嗦,綣縮著,不自覺更貼近他,口中呐呐:「冷,我好冷——」

  他遲疑了一下,又複用力,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只是不說話,眸色幽暗,深深複深深的看著她。

  她覺神思遊移,一切迷離如幻境,輕啟朱唇,「你——」,她的模樣可是別有媚惑,他忽然間將唇齒覆蓋下來,輕輕在她臉頰唇畔齧咬著,她頓覺全身暖意更盛,回抱他的身軀。她的纖指觸及他裸露後背,一刹間他身子如被電掣,陡然一顫,隨即再度垂首,將她緩緩放倒,他的氣息滾燙灼人,她卻偏偏如此依戀迷醉。

  「叮」,有甚麼物什墜地輕響,她顧不得了,他也似乎沒有聽見。她與他唇齒交融,沉湎在這一片情熾如荼之中……

  夢,又是夢!

  沈珍珠清醒過來的第一意識便是自己做夢了,而且,她羞愧的想:居然是這般荒唐的夢。

  她睜眼坐起,左右顧盼,不禁愣住:自己竟然坐在一堆軟草中,這是個不大不小的洞穴,洞外雨聲浠瀝,一縷曙光依依約約透入洞中。

  她怎麼會在這裡?她的記憶回復——昨日,她策馬狂奔,下大雨,哭泣,還有……李豫……

  隔得遠遠的,燃著一小堆柴火,李豫半敞衣襟,怔忡無神,正將手中枯枝添入火中,聽到聲響,抬首向她望來——

  沈珍珠悚然一驚,回看自己身上,只著單薄的中衣,而且,衣裳竟然是幹的,還有柴火烘乾的氣味。她不是全身都濕透了嗎?怎麼會,怎麼會?

  她顫聲開口:「昨晚,我們?——」她只是抱著最後的幻想向他求證,其實心下早已明白:昨晚她傷痛絕望之至,神志紛亂,意亂情迷,鑄下大錯。

  李豫腹部的傷口雖已重新塗過藥,仍是猙獰可怖。他掩好衣襟,走過來,將衣物放至她的身側,說道:「我都已烘乾,穿上吧,一會兒天亮雨住,想必他們便會找來了。」側過頭,「昨晚的事,是我的錯。」說到這裡,口中話語似是突然間凝住了,沈珍珠心中苦楚難堪,在此時此地,明明已決意與他斷絕所有,竟如此不能自持,能怪何人?她拿起衣物,背過身,緩緩穿戴齊整,卻見默延啜贈與她的那柄匕首墜落在一旁,心中一咯噔,彎腰輕輕拿起,置入懷中。

  李豫長籲一口氣,依舊負手側對著她,沉默良久,終於仿佛下定決心般,開口說道:「跟我回去吧,適兒他,天天嚷著要娘親。」

  沈珍珠苦笑:「適兒還好罷?」

  「自然是好的,只是,雖有素瓷照拂,沒娘的孩子,終是可憐。」

  沈珍珠眸中沁出淚花:「我知道,我也放心——你答應過我,一定會好好待適兒的。」強自收住眼淚,又問道:「涵若妹妹,也好吧?」

  李豫轉身看她,眸深似海,半晌方答道:「很好。」

  沈珍珠點頭,站起身,強顏歡笑:「這樣甚好,我便放心了。我也已答應默延啜,從此長居回紇,與他相伴。」

  「你!」李豫眸光斂動,一縷震怒浮動上來,未等沈珍珠反應,雙手緊緊箍住她的雙肩,怒道:「我知道你怪我惱我,恨我當日竟要你死,怪我不救你出鄴城,怪我昨日對你冷漠無情。可你知道,我又有多恨你,有多恨你——」他狠狠而失控的搖晃她孱弱的身軀,令得她頭暈眼花,她闔上眼,斷斷續續答道:「是,我是該恨,現在更該恨——我移情他人,拋夫棄子,正是世上最可恨最可恥的女人,我——」

  「不!」李豫一聲斷喝,遏止她繼續說下去,他的手捏得她雙肩鎖骨仿佛要碎裂般,他的眼中象要冒出火來,一字一話的說道:「不是這個原因:我知道,我從來都知道:你,從未移情於任何人。」沈珍珠全身凜然,停止掙扎,聽他說下去,「我是恨你:竟然這樣不相信我,這樣輕易的拋開我,這樣的留下我獨自一人!從前我跟你說過:只要你信我,萬事由我擔待。為什麼你不信我,為什麼?這是為何,為何?——」

  為何,為何?那窒息般的絕望重新噬入沈珍珠心間,陳周行刺之事,方顯天意,再無回旋餘地,她只堪遠遠離開他,萬不能再累他!更何況,已有張涵若專美于前,張涵若的美麗、聰慧和能力,並非她可比擬,張涵若方是陪伴他的最佳人選。

  為何,為何?這世上哪裡有這麼多的為什麼,她只要他有最滿意的結局,達成宿願,君臨天下。

  她緩緩闔目搖頭,意圖掙開他的鉗制:「是,我是不信你。縱有萬般情意,你卻總讓我傷心難過。我寧可孤身自處,也不願在你身邊。」

  「所以這兩年,你寧可在吳興過得那樣苦,也不肯再回來!」他驅進怒視著她,那如火灸的直視,竟迫使她睜開了眼。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原來他早已知道!

  「不,我一點也不苦,我很快活。」她沒有撒謊,吳興兩年,難得的恬靜。所以她揚起頭,認真而平靜的直視他,清晰而明確的回答他。

  他停口,面對這句回答,鉗制她雙肩的手漸漸松下,他後退兩步,輕輕喘息著,傷痛而又無奈的看著她,那眼神,竟似遺失世間至寶。

  沈珍珠心中絞痛,別過頭,不敢與他對視。人生多少事,都在一念之間,若她此時合身撲入他懷中,當別是一番故事了。

  然而,她還是步步後退,轉頭再複看著他,貌似堅定而決絕的,步步後退。腳下一個趄邁,身後伸出一隻手來,牢牢將她攙住。她回頭,正是默延啜。

  程元振等數人同時魚竄而入,程元振扶著李豫,只急急問道:「太子殿下,你的傷?」李豫無力的擺手:「無妨。」程元振卻失聲叫道:「殿下你的傷口裂開了,屬下為你重新上藥包紮。」李豫失力般頹然就地坐下,漠然看著那堆行將殘滅的柴火,呆呆不作一聲,任由程元振替他包紮上藥。

  默延啜何等聰明,眼瞧面前形勢,李豫與沈珍珠之間必定又翻起極大的風浪,看情形,竟是兩敗俱傷。

  沈珍珠扶住他的手臂,低聲道:「我們走吧。我又餓又渴,你若想我我在回紇長住,總不能讓我今日就此餓死吧。」她面上極力帶笑,可是聲音喑啞,殊無笑意,默延啜看在眼中,竟覺心頭隱隱作痛,二話不說,拉住她的手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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