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珍珠傳奇 | 上頁 下頁 |
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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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珍珠看著他:「你這樣說法,局勢已盡在你的掌控中?」默延啜從來不說沒有把握的話,既然這樣說法,李婼應當沒有太大危險,沈珍珠稍有放心。 默延啜想了想,點頭道:「可以這樣說。葉護雖然蓄謀已久,終歸還是太過年輕。不過,我也需要時間。你現在出大漠並不安全。這個地方,對你,對李豫,都是最安全的。你要安撫底下那批侍從,休要隨意行動,我保你們無恙回返大唐。再說,再過十幾天,哲米依和承宷也要來,你們可以聚一聚。」 沈珍珠有些驚喜:「他們也要來?」隨即增上幾分疑惑,「他們來做什麼?」 默延啜嘴角一轉,有些詭譎的笑:「哲米依也是回紇人,自然是為回紇而來。」 沈珍珠覺得這一晚她要接納的東西太多太突然:默延啜的未死,李豫的安然無恙,回紇的內亂,葉護的野心,李婼的安危,哲米依的即將到來……多得她一時理不清頭緒。 這時,又聽到敲擊房門的低沉聲音。默延啜眸光一斂,似是發怒,以回紇語怒斥了幾句,待他說完,那房外的回紇人低聲繼續說話,說完後許久聽不到默延啜回答,方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沈珍珠暗自奇怪,她雖然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卻聽得出房外的回紇人聲音中充滿求懇,似是在勸說默延啜什麼事。她見時辰已經太晚,也不願對默延啜行事有所阻礙,起身告退。 默延啜凝視她良久,方說道:「好,我送你。」 沈珍珠緩步朝門的方向走去,聽見身後默延啜腳下皮靴踩在石板的地面上,發出紮紮的沉重聲響,他就在她身後,離她這樣近。 她伸手去推房門,忽然間左臂一緊,人還在懵懂之中,已經被他回拉過去,擁入懷抱。 這不是她曾經熟悉的懷抱。可依偎在這樣的懷抱中,她有一種久違的、安穩若山的信賴與安詳,不知為什麼,她第一次沒有掙扎與抗拒。她是不是太累了?她跋涉千山萬水而來,以孱弱身軀支持到現在,是不是太累了? 她聽見默延啜說:「珍珠,你該知道——我對你,……決不遜於世上任何一人。」 她緩緩抬頭,與他四目相對,許是因為長途跋涉過於勞累,他的面色微有昏暗。他說道:「我說過,我決不會違拗你的心意。可是李豫他,終究不能明白你,他另結新歡,將你拋之腦後……這兩年來,你行蹤不定,我未能照拂到你;待你我這次一別,我只怕,再也不能見你。當年你既然能下狠心離開李豫,我惟願你今後能真正忘卻過往,不求其他。」 沈珍珠聽默延啜說到「另結新歡」四個字時,只覺心與身軀都在大力抽動和顫抖,有一種無法抑制的疼痛由心房深處冉冉升起,竟致突然間情緒再亦無法自控,她輕輕推開默延啜,倚著石椅,慢慢的哭出聲來。 吳興兩年,她寄情山水,從未克意不去思念他,也從未克意遺忘他。她以為自己已能坦然面對他的一切,以為他已成為她遙遙掛懷的親人,過往歲月的回想。她選擇離開,選擇成全,他惱恨憤怒,他是儲君,必然會移情她人,必定會娶納新人,生兒育女,膝下成蔭。便是她千里赴回紇來救他,也只因為他是她的親人,所以她毫不搪塞,毫無遲疑。 她以為自己可以置若罔聞,可以不想,可以不痛。然而,當陳周說出李豫極寵張涵若時,她的心,依然莫名的心疼和失落。她的心室中,早有一方被他牢牢佔據,就算她不從去過意碰觸,他依舊在那裡。現在,他的心已被她人拿走,不再屬於她……這本該是她預料的結果,她一路行來,極力克制隱忍,不想不念,直至此時,終究壓抑不住。 默延啜憐惜的看著她,任由她哭泣發洩,待她哭泣甫定,方上前緊握她的皓腕,沉聲堅決的說道:「既然已這般傷心的為他哭過,那就更堅決一點:忘了他。」 忘了他?她真能徹徹底底的忘卻他麼? 默延啜半蹲在她面前,眸中誠摯與關切清晰可見。這許多年來,他為她所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然而,就算她此刻從頭翻悔,他已是李婼的丈夫。 她默默抽出手腕,報以淒婉一笑:「造化如此弄人,竟令我進退無路。」起身朝默延啜一福,朝室外走去。 默延啜微怔,隨即明曉沈珍珠話中含意,眸中掠過一絲驚喜,驚喜中又混雜著一縷絕難看出的傷痛,他簡直是踉蹌著搶前兩步,雙臂緊緊一攏,由後將沈珍珠的身子緊緊摟住。 沈珍珠身子一僵,停住腳步。 她聽默延啜說道:「若天假我時日,我與李婼原本沒有夫妻之實。待移地建順利繼位後,我送她回歸大唐,你與我——」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的話語中竟有種前所未有的哀傷和惶然,不該屬於天神般回紇可汗默延啜的哀傷與惶然,她有些不懂,有些迷惑,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居然又落下淚來。兩年來,她極少落淚,可為何見過他,會這般的連連淚下? 有一滴淚落下,滴落在默延啜的手背,溫潤如她的心;他依舊緊緊摟著她,沒有放手,沒有移動分毫。 不知過了多久,她慢慢的轉過身,正對著他,她輕抬眉睫,仿佛有無限迷茫,仿佛問他,也在問自己:「一切,還來得及麼?」 默延啜眸中的痛楚轉瞬即逝,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心不受控制的顫動。他無法開口說話,只能複又將她緊緊攬在懷中。 許久許久,他才喃喃的說了一句:「我多希望,還可以——」 注:本處部分參考《舊唐書·迴紇傳》、《磨延啜碑》和《九姓回鶻可汗碑》記載。回紇本身原由九個氏族組成。其一藥羅葛,是世襲回紇可汗家族的姓氏。二是胡咄葛。三是咄羅勿。四是貊歌息訖。五是阿勿嘀。六是葛薩。七是斛嗢素。八是藥勿葛。九是奚耶勿。 第七十三章 塵埃忽靜心悄然 一連數日數夜,默延啜皆閉門議事,不見任何人。沈珍珠留意觀察,見每隔數個時辰,必有一名回紇兵丁全身裝備齊整,往綠洲外行去,便知定是傳達默延啜意旨的。以此來看,默延啜正在加緊部署對付葉護,看這形勢,雖然默延啜口中不將葉護放在心上,其實十分看重和上心。 默延啜准許沈珍珠與程元振、陳周等人相互走訪談話,毫不受限制。這日三人共同商談,陳周顯然對李豫的蹤跡十分著急,連連催促程元振設法一起打聽。沈珍珠將那晚默延啜的話轉達給二人,程元振倒沒說什麼,陳周卻連聲否定:「夫人,夜長夢多,再呆上一兩個月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再說他們回紇內亂,這默延啜必定會勝麼?要是敗了該當如何?不如我們及早找出太子殿下,有某帶路,走出這片沙漠也不成什麼問題。」 沈珍珠雖然覺得陳周的話有幾分道理,但她一來深信默延啜不會輸與葉護,二來確實擔心李豫出沙漠後再逢葉護人馬或執意去救李婼,於是堅決阻止道:「萬萬不可,現在形勢不明,不能拿殿下性命冒險。」 陳周雙目一翻,冷笑道:「夫人此言好怪,當初夫人可是急切切的來救殿下的。何以要救到了,卻磨蹭著不准咱們行動。莫非夫人是戀上這裡的人,想留在回紇,樂不思蜀了?」 程元振臉色一變,喝斥道:「陳大人,你在胡說什麼?」勸慰沈珍珠道:「夫人切莫動怒,陳大人也是一時失言。」 沈珍珠心中冷笑,若是換作以前,陳周這樣說話,她定會大怒翻臉,現在她只是微笑道:「這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我當初要來回紇是自願,非為聖旨所迫。如今想留在回紇,也是出自本心,我早已說過,我已不是什麼太子妃,你休要拿這個來拘我。」 陳周目瞪口呆:「你,你,你!——」半晌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拂袖而去。 程元振待陳周走後,方歎息道:「夫人真要留在回紇麼?別不是說的氣話?」 「你看我說的象氣話麼?」 程元振依是微有惋惜的模樣:「夫人,殿下固然辜負了你。可是,你若這般,可會後悔?」頓一頓,「夫人,這一路某看在眼中:你不是能拋得下殿下的——再說,當年殿下正因為太過在意夫人你,方會這般的怪責怨恨你。這次夫人如此辛苦前來尋覓殿下,正是盡棄前嫌、重歸於好的絕佳機遇,夫人,你要三思。」 「你錯了,」沈珍珠輕輕開口,「我不想與他盡棄前嫌,重歸於好。」是啊,她只要他忘記她,當做生命中從未有過她。然而,她又無法接受他的心給予她人。這是多麼矛盾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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