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珍珠傳奇 | 上頁 下頁 |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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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她處處遷就,不過是愧疚,不過是憐惜,不過因為她是適兒的母親。 她還站在這裡做甚?既然已經什麼也沒有了,何不靜靜的離開。 即使堅持到現在,她什麼也沒有了,也要有尊嚴的離開。 她側轉身,抬眸,面上浮出笑容,朝兩名隨侍宮女作了個走的手勢。她看見宮女滿面驚駭,似乎要上前扶她。她暗笑:莫非自己的臉色很差,將她們嚇著? 她推開宮女,自己往玉階下走,穩穩的一步、兩步…… 你們都太過慮,我沒有事,甚麼事都沒有。 喉間湧上一股腥甜,她止步啟唇,吐出…… 「啊!王妃,不得了了!——」身後宮女失聲尖叫。 她回身,茫然的看著這宮女——胡亂叫喚什麼!腦中暈眩襲來,撐靠玉階扶欄,穩穩站立。抬袖輕拭嘴角,袖上刹時染上小片鮮紅。 不過是吐出一口鮮血,有甚麼大驚小怪? 她若無其事,緩緩將唇邊的腥紅拭去。 「轟——」殿門大開,她看見李俶與張涵若出現在門口。 她居然還沖著李俶笑了一笑。李俶目光深遂,這樣遠遠的望著他,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是喜?是怒?是慍?是憂? 那麼離得近呢?執子之手,與子共枕,如何? 結果是一般無二。 張涵若面色一變,衝口喚了句:「沈姐姐……」 李俶卻將張涵若手臂一拉,斷聲道:「還不快走!」 張涵若稍怔,往殿后倒退幾步,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珍珠,」李俶疾步朝她走來,話語中帶著些許驚慌,天色雖暗,他依舊可以看到她面色的慘白。他焦急的說道:「你休要誤會!」 沈珍珠笑著搖頭,朝玉階下搖搖晃晃退了兩步。胸臆間血氣翻湧而上,一手撐住扶欄,一手撫住胸口,「哇」的吐出兩口鮮血。 她還能如何?她終於可以完全死心了吧! 李俶神色劇變,他狂呼一聲她的名字,只覺自己心肺將會瞬間爆裂,身形迅捷如雷電閃掠,朝她撲將而去,在她將要墜落的刹那,將她托起納入懷中。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他平生從未如此驚懼恐慌,腦中空白無法選擇言語,只連聲說:「你不要這樣,你不能有事!」 可是她的身軀是這樣纖弱冰涼,她與他雙目相接,她淡然的平視著他,好似看著一個陌生人。然後,他看見,她的雙眸在逐漸黯淡神采,慢慢的闔上。他無比驚駭,他只能連聲呼喚她的名字。 忽然,她睜開眼,眸光如水,波映照人,回復神采。這讓他有了錯覺,平增希望,俯首與她面龐相貼,顫聲說道:「我知道,我知道……珍珠,你嚇我,你不會……」 沈珍珠用盡僅存的最後氣力,附於他耳畔,一字一頓說道:「記住,我曾對你說過的——若我有一日離開,你須得好好待適兒……」「呃」的一聲,側頭噴出大口鮮血,天地昏黑,如墮地獄…… 第六十章 相逢相失還如夢 李俶心若被利刃所剜,頭腦渾沌一片,一把橫抱起沈珍珠,朝左右狂喝道:「傳太醫——還不快傳太醫——」 他面色煞白帶青,雙眸如火熾烤,狀似癲狂,身側為數不多的幾名內侍宮女嚇得連連後退不敢靠近,待回過神,奔的奔太醫院,奔的奔莊敬殿報訊。 他的焦燥狂呼想是觸動了懷抱中的沈珍珠,她闔著雙目,喉間「嗯」的聲,又吐出一口鮮血。李俶身子一滯,滿面驚懼畏怕,懷抱著她,便如身懷絕世玉石,不敢稍加用力觸動半分,維持原有姿勢,沉步,平穩,一步步踏往莊敬殿。 莊敬殿內侍宮女得訊都在殿前恭迎。他仿佛沒有看見任何人,屏住呼吸,一點點聆聽她細若遊絲的氣息;一瞬不瞬凝視她的面容,沉默不語。抱著她踏玉階、入內室,小心翼翼將她放至榻上。 太醫是被兩名內侍拽著一路飛奔來的。人未跪下,藥箱先「抨通」掉落在地。李俶只盯著沈珍珠面容,慍道:「小心,別要驚擾了王妃!」 太醫連連稱是,喘過一口氣,便上前把脈。 李俶站立一旁,見這太醫搭上沈珍珠脈搏,閉目凝神,不語頃刻,忽的全身一顫,臉色轉為灰白,倏的睜開眼。 「如何?」李俶急急道,「快速為王妃開方下藥!」 太醫卻只是搖頭,面色陰沉猶疑,想是心中有話正在思慮是否說出。李俶焦急,又再催了一次。 太醫將牙狠狠一咬,長揖道:「殿下,請恕下官無能為力!」 「你說什麼?」李俶仿若一時未聽懂他話中之意,緊迫向前,問道:「你此話何意?」 太醫曲身道:「從長安至洛陽,下官遵殿下之囑,一直照管王妃之病。——王妃之病,殿下早就知道:她兩年前被刺中心脈,雖然得高明大夫救治,然因顛沛流離過甚一直未能痊癒。此症候最需保養,若一旦復發,後果不堪設想!」 李俶腦中一蕩,站立不穩,最害怕之事終於發生。 「你是說,她胸口舊疾發作了?!」 太醫道:「正是。王妃近來過於操勞,思慮積重,下官一直用藥操控,望能有助於王妃。可是,今日,——她想是遭遇非常之事,悲痛欲絕,觸及舊疾。此舊疾復發,更甚當初新創,一發不可收拾……下官,下官,已是無力回天!」 「你胡說!」李俶驚慟不已,跌撞著朝前兩步,袍袖隨意一掃,燭光搖曳撲閃,「撲通」聲中左側燭臺墜落於地。 他狠狠指著面前太醫,喝罵道:「你學藝不精,竟在此胡言亂語!我不信,我不信!」他朝外喝道:「來人,來人!」 外邊內侍一直侯著,聽得傳呼連忙進來。 「快去長安傳太醫令,傳長安、洛陽最好的大夫,快去!」 「沒有用的,」太醫在旁歎息道:「殿下應當知道,此症別說是太醫令,就便是扁鵲重生,華陀再世,國手神醫長孫鄂就在此處,只怕亦是束手無策。更何況,王妃毫無求生之意,一意尋死。殿下,你——」 話未說完,面前銀光一閃,一柄長劍已架在脖上,李俶面色鐵青,沉聲道:「你再胡說八道,本王一劍殺了你!」 太醫長歎一聲,說道:「下官若是畏死,決不敢如此實話實說,只會順殿下之意拖延欺瞞。我雖醫術低微,在太醫院十數年,總只得這點清名。若非如此,除太醫令外,殿下也不會由一年前選中下官特為王妃診治。今日王妃不治,下官已是死罪,若再有意期瞞殿下,更是罪上加罪——」引頸道:「殿下想要下官賤命,請自便——」 「決不會,決不會……」李俶慢慢垂下劍尖,一瞬間仿佛抽空所有氣力,目光緩緩移至昏迷中的沈珍珠身上,低聲如囈語:「你說,她,她還能活多久?……」 太醫微作思索,低頭答道:「多不過三五日……也許,隨時,都會……殿下,她已無半分求生之心……」頓一頓,終於說道:「殿下,恕下官大膽說一句: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呢。如今,已是悔之晚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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