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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肅宗道:「何以見得!」

  「父皇可從兩面來分析,便知殿下決不會劫薛嵩。其一,若殿下真有做過薛嵩所指之事,害怕薛嵩前來對質露出真相而遣人劫獄,以那紅衣女子的武藝,可將薛嵩立時殺死,何必辛苦將他劫走?其二,若殿下沒有做到薛嵩所指之事,只會盼望薛嵩前來對質說個明明白白,更不會劫走他了!」其實這本是極為明白的道理,只是肅宗為自己的疑心所障,一時想不到這層而已。

  沈珍珠這一解釋,李泌也連連稱是。

  肅宗對李泌十分信從,見李泌如此,緩聲說道:「你所言雖然有道理,但只可證明薛嵩非這不肖子所劫,未能解除他行大逆不道之事的嫌疑!」

  沈珍珠早料到肅宗會如此說,心中總算緩過一口氣,說道:「求父皇速速頒詔,準兒臣立即出宮拘拿薛嵩歸案。」

  「你?」張淑妃笑著插言進來,似是軟言勸慰,「珍珠你是急壞了頭腦吧,眼下大理獄及京蕺留守派出不下千人拘查薛嵩,尚未得回音,你纖纖弱質女兒,又怎麼去拘拿人啊!」

  沈珍珠心中焦急,想著薛鴻現劫走薛嵩有一段時辰了,不知現在已到何處,若不早些找到,一旦出了長安城可真是晚矣,臉上卻不敢輕易露出著急,銀牙一咬,斷聲道:「父皇,若珍珠三日內不能拘拿到薛嵩,願領任何責罰,雖死無憾!」若三日內找不到薛嵩,那定已逃出長安城,萬事休矣!

  剛踏出建福門,嚴明早已得到消息,在這宮門外等候沈珍珠。沈珍珠神色凝重,肅宗雖然答應她拘拿薛嵩的請求,然在明處她可倚靠的力量,不過就是嚴明及淑景殿侍從人等,她雖知是薛鴻現所作之事,然伊人何在,她到底一點把握都沒有,惟知若自己不出馬,以大理獄及其他人等茫無頭續的尋覓,更無幸理。

  「某已打聽過,」嚴明上前低聲稟道,「自劫獄後城中各處城門都立時關閉,那城門高過九丈,守備森嚴,劫獄人便是大羅神仙想從城門躍過,守城兵衛雖不能擒到,卻斷無不被發現之理!」

  「這便是說,劫獄人至今未出長安城?」沈珍珠微喜。

  「全城正在挨家挨戶搜捕,但目前尚無消息。」嚴明點頭道。

  「挨家挨戶的搜捕,」沈珍珠慢慢思索著,走到近前的一匹馬前,這雖是最笨的方法,在有數十萬戶人家的長安城尋覓兩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然而,這也似乎是目前最有效的法子。

  薛鴻現究竟現在何處?她在長安應該沒有甚麼親人,只認得自己與張涵若。當此之時,她會不會?

  此念一起,沈珍珠一緊韁繩,便要認蹬上馬。嚴明慌張的去抓轡頭:「王妃,某已為你備下馬車!」沈珍珠道:「不必!」調轉馬頭,朝張涵若所居奔去。

  張涵若所居正是當年的太子別苑,是肅宗獎其功勳,加意賞賜於她的。這一路積雪甚厚,騎馬而過寒風嗖嗖,馬蹄綻起雪塊四下飛揚,全身凍得刺骨麻木,沈珍珠心急如焚,只恨不能一步兩步到達。

  好不容易到達太子別苑,只見府門燈籠高照,一派燈火通明,卻肅嚴無聲,不似一些豪富王候府第的笙歌連連,鶯聲燕語,想來張涵若本是女子,更為帶兵之將,雖深受皇帝榮寵,終究與眾不同。

  嚴明下馬,親自上前叩門。開門應對的是一五旬上下老者,五官和善可親,聽聞廣平王妃來訪,急急上前拜見,微有歉意的說道:「大小姐尚在西郊軍營,未曾回府。」沈珍珠聽他口音中頗帶幽州土音,稱呼張涵若又與眾不同,便隨意與他相聊幾句,果然這老者是張氏多年的管家,看著張涵若自幼長大的。沈珍珠又問:「那薛家小姐這幾日可曾來過?」

  老者答道:「來過來過,薛家小姐與我家小姐一向很好,這幾日都在府中暫住著。」

  沈珍珠大喜:「薛家小姐現在何處?」

  老者道:「今日午時,她特地辭過老夫,已經走了。」

  這恰如從雲端直墜而下,嚴明性子一急,喝罵道:「老傢伙,你是在故意戲耍我們罷!」

  老者連連擺手,驚恐不已:「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沈珍珠秀目微揚,止住嚴明罵咧,好言勸慰幾句那老者,告辭策馬回返。

  嚴明隨於其後,低聲道:「王妃,你可真信那老者之言?」

  沈珍珠微笑:「你也不信,你方才不是悄悄部署人馬,命他們察看太子別苑進出人等了麼?」

  嚴明稍有羞赧:「原來王妃都看見了。」

  沈珍珠放慢馬行,若有所思,「我覺得薛鴻現與薛嵩未必在張涵若府中,只是奇怪——張涵若既然不在府內,何以府中處處燈火鼎盛?」

  嚴明想出不頭緒,搔首道:「嚴某愚笨,想不出原因。」

  沈珍珠深覺嚴明耿直可愛,微微一笑,正擬出言寬慰,卻忽的眼冒金星,頭暈目眩,那馬倒似得了感應般,無端的長嘶一聲,馬頭躍起!

  嚴明大驚失色,眼見沈珍珠竟無力拿穩韁繩,大呼一聲,飛身由自己所騎馬上躍起,直沖沈珍珠之馬撲去。卻是說時遲那時快,面前黑影一晃,竟有一人搶在自己之前,闊馬金刀立定如磐石,一手死死拉住韁繩,一手已扶定沈珍珠的身軀。

  沈珍珠一時虛弱,瞬息間已還原,見救已之人玄衣蒙面,只露雙眸。她太過熟悉此人,欣然道:「是你。」

  來人松下雙手,抱拳趨前低聲道:「風生衣冒犯王妃了。」

  沈珍珠長舒一口氣,柔聲道:「有你在,那便好。」想起前時對他的誤解,更增愧意。

  風生衣微微垂首,不與沈珍珠對視,只沉聲篤定的說道:「王妃放心,不論某身居何處,此生此命,都已系于殿下……與王妃。」

  由風生衣帶路,沈珍珠與嚴明只帶了數名李俶心腹侍從,繞過數重街巷,到達一門庭冷落的小院。

  風生衣剝亮燭火,說道:「此乃殿下所置,我等與殿下議事,常在此處。今日只得請王妃委屈一下,且共同商議薛嵩被劫之事。」

  時間緊迫,沈珍珠也不多作客氣推搪之語,不多時陳周也到達此處,當下四人便商討起來。

  沈珍珠先將自己所知所疑一一道出,風生衣鋪開長安城圖,與眾人分析薛鴻現藏身之地,然而此際方知最苦惱處,不在薛鴻現藏身何處,而是若知其所在,又如何抓捕住薛嵩——薛鴻現武藝之高,實是匪夷所思。風生衣大汗溢出,來回踱步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陳週一頓足,罵道:「他娘的,竟出這樣的怪事,殿下這步棋走得可真是——」

  沈珍珠一怔,正覺得陳周此言有些古怪,聽見「釘」的脆響,風生衣手中銀光驟發,擊穿屋頂瓦片,口中低喝著「什麼人」,人已如猿猴般靈巧飛躍出窗,刹時屋頂兵刃之聲大作。

  沈珍珠與陳周、嚴明三人奔入庭院。屋頂,風生衣正與一人熾鬥正酣。風生衣一身玄衣,與他相鬥之人則全身素白,以白紗蒙面。兩人均持了長劍,翻騰遊鬥,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如魅,穿錯於銀裝素裹的天地間,別添幾分詭異。

  嚴明先是旁觀,卻見風生衣用了近一柱香時間還未將那人拿下,便按捺不住,一拍腰間長劍,說道:「我去助他!」

  陳周出手如電,一把攥住他的手臂,仍盯著相鬥的二人,說道:「且慢,有些古怪——你看,他二人的招式——」

  嚴明不耐煩的悶哼著,只得站定凝神又看,不多時,果真看出其中端睨:那白衣人出招快捷如電掣,招招直取風生衣要害,武功身手,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然而奇怪的是,風生衣用來克制的招式,竟與那白衣人使出的招式一模一樣,只是風生衣所出招式總比白衣人慢了半拍,初一看,仿佛風生衣有意模仿白衣人招式一般。可是,就是這氣定神閑的「慢半拍」,每次都不急不緩的克制了白衣人的襲擊,全立於不勝之地。陳周喃喃道:「奇怪,奇怪,這姓馮的明明隨時可以取勝,卻始終不出殺著,處處讓著別人,真是奇怪之至!」

  沈珍珠卻問道:「這女子武藝不如馮大人麼?」

  陳周莫名其妙:「王妃說什麼?你說……那白衣人是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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