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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二章 誰省,誰省,從此簟紋燈影

  月涼如洗,碧空下一抹身影纖長,黑髮如瀑,懶洋洋的垂墜在他身後,肩頭停著的一羽獵鷹正顧盼神輝。若非他紫眸微睜時煞氣凜冽,別人定會將他當成一千嬌百媚的美人兒了!

  剛剛接到消息,朱顏帶著那戶農家南遷了,看起來是因為那個什麼「建城令」。只是她的選擇,卻總是令他耿耿於懷---她不相信他的能力,所以她還是選擇回陳朝,即使那個地方對她來說,處處傷心。

  耶律瑾苦笑著搖頭,他又如何不知朱顏的決定是為了安全考慮,可是道理人人會說,一顆心卻從來不由自己。

  自他回到帝都,才發覺朝中事態竟是瞬息萬變。他雖已將耶律玨之死賴在了驚濤閣的頭上,但他與耶律玨之間的矛盾人盡皆知,怎也架不住有心人的挑撥。老皇帝勃然大怒,竟連著幾日拒絕了耶律瑾進宮請安,原本支持耶律玨的人,在皇后的指使下,又全都轉而力挺四皇子耶律璋。也是,一個小孩子,自然比他要好擺佈的多!

  「主人!」

  耶律瑾背過身去,似是不願讓下屬看出自己的情緒波動,「怎麼樣了?」

  「淳於家聯絡了拓拔、端木等三大氏族,在南郊淳於別院暗中聚會,王爺派人遞出話來,說是那兩家似乎已被打動,但仍舊是有些不放

  「那也是意料之中,」神情如長夜般平靜無波,「畢竟耶律玨曾給他們帶去過莫大的好處,何況他們又是皇后的姻親!」

  影殺正欲開口,忽然聽到身後響動。下意識的伸手拂向腰間長劍,同時轉身擋在了耶律瑾身前。

  「不妨事,是淳於野!」耶律瑾聲音慵懶如絲絨。「他這人最是知情識趣,我正好要找他呢!」

  「那屬下先行告退。」

  「嗯。你回去後,派人暗中保護朱顏,她只當陳朝便是太平的,殊不知這普天之下,又何曾有過一日安寧!」眼中柔情一閃而過。「她若有事,我只拿你是問!」「屬下遵命!」影殺心中一歎,身影忽閃,已然消失在這茫茫夜色之中。

  耶律瑾袍袖輕展,人亦迎上百步外匆匆而來地一名華服老者,就見他看似已年逾六旬,然而腰背卻是挺得筆直,手執一根龍頭拐,看上去分量極重。叫人不敢小覷。

  「王爺來的好快!」耶律瑾面上笑意吟吟,相形之下淳於野那一臉鎮重倒是顯得有些突兀了。

  「那兩個都是人老成精的,說話也不必拐彎抹角!本王獲知了他們地心意。一絲兒也不敢怠慢,立刻便趕來向殿下稟報!」淳於野言辭恭謹。其實按照輩份。他本是耶律瑾嫡親的舅公,只是對於耶律瑾這個外甥孫。他從來也不敢妄自托大。世代浸淫朝政地淳于家人人明白,資歷固然有用,然而決定一切的,永遠是「實力」二字!

  「他們怎麼說?」

  「拓跋宗慶的二女兒本已定下給耶律璋做正妃,不過他這人一向將女兒視若棋子,眼下他見殿下兵力強盛,又聽本王說殿下您已與陳朝睿親王達成協議,早就也想著要攀上您這棵大樹了!不過……他要求將侄女兒許給您做正妃,才肯……」律瑾微微冷笑,「他倒是打的如意算盤,那麼,端木措那老匹夫又有何見教?」

  「端木措手握帝都禁軍,他自己又是皇上的把兄弟,本王懷疑,最後地遺詔必然是從他手裡發出!」淳於野眉頭緊蹙,「本王只當最難說服的便是他,誰知他倒是開門見山,說是只要殿下肯立下誓言,事成之後絕不為難皇族宗室,他便能保證,到時若有爭執,帝都禁軍自會讓王爺便宜行事!」

  「哦?他果然是個明白人!」耶律瑾語帶譏諷,「一邊眼瞅著耶律璋是那扶不上牆的爛泥,一邊又怕若是轉而支持了我,他就對不起父皇!倒是叫他左右為難了!」

  「端木措看穿皇后野心,若是耶律璋繼位,必是為她所操縱,到時牝雞司晨,國無寧日,他也一樣無顏面對皇上!」淳於野沉聲分析,又道:「禁軍足有三萬精銳,倘若端木措能做到袖手旁觀,則我方勝券在握!他以此為價碼,所以才會提出那樣要求。」

  「哼!」耶律瑾渾身殺氣大振,「便是沒了那兩家,我耶律瑾又曾畏過何人?說的難聽些,我便是要將他們一個個的碾死,也不費吹灰之力!」

  淳於野知道他心中動怒,沉默了半響,才又小心翼翼的道:「那皇位自然是殿下您的,可那兩大家族若要存心阻撓,倒也會讓咱們多費手腳。更何況,殿下登基後,便要親自治理國家,他們兩家在朝中勢力已是盤根錯節,若不得他們相助,許多政令推行起來,只怕多有麻煩,請殿下三思……」

  耶律瑾眸中精光閃耀,顯見得也是在急速思考著,半日才又笑道:「到底是王爺您老成持重,看得也長遠!不像我只知道打打殺殺……」他一擺手,阻止了淳於野即將脫口而出的自謙,「大陳國有句話,叫做上兵伐謀,若是能接過父皇的遺詔,冠冕堂皇地即位,總比舞刀弄槍、血流成河的要強上許多啊!你說呢?」

  「殿下的意思是……接受他兩家地要求?」

  耶律瑾紫眸裡寒意逼人,「有了他兩家相助,我便只要將那最後的時機把握住便可!至於聯姻……,你不妨去問問端木家可有什麼女兒侄女地?一個是娶、兩個也是一樣娶!都成了親家,便再放心不過!」

  「明白了,本王這就去辦!」淳於野領命離去,只是腦海裡一直殘留著耶律瑾最後忽現地那抹詭異笑容,只要一想,便讓他不寒而慄。

  冷風驟起,耶律瑾負手而立,一絲淡淡的苦澀卻自心頭油然而生。他只當自己在鐵鷹國內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然而離那皇位越近,方覺舉步維艱。淳於野說地隱晦,他又如何聽不明白?他日成了一國之君,江湖中的那一套便再也不能搬到朝堂中來,為人君者最講究「制衡」二字,便是再不順眼的人,若是有用,就得忍著。

  細細想來,他似能慢慢了悟朱顏心中所想了,即便是做了皇后又能如何,那樣的日子,只怕多過一天都是煎熬。難怪他幾次三番與她提及冷殤的野心與實力,她便似刻意回避,眼中殊無欣喜,可見,那並不是她想要的。

  那日將朱顏自棠梨城救回,忍不住便將心意說了出來,心裡甚至還隱隱想著,若她願意,便是將那正妃之位留給她便又如何。如今再看,自己竟是與那些登徒子無異,所說的話,每一句能做的了准。以前他只知道倚仗魘術、蠱毒來控制人心,直到那夜看到朱顏眼中的漠然,方知一步錯、步步錯!

  第九十三章 料應情盡,還道有情無?

  陳朝境內,安國縣北路軍大營。

  「王爺,您莫不是真的要……」皇甫嵩面色不忿,虎目直瞪桌上的明黃聖旨,「這實在太危險了,請王爺三思!」

  「請王爺三思!」十余名各級將官齊齊抱拳,其中一多半出身江湖,對於子墨的安危更是牽掛異常。

  半月前接到兵部敕令,原以為可以班師回朝接受嘉獎,人人歡欣鼓舞;誰知快到京城,聖旨又到,竟是要求北路軍在離京百里之地就地紮營,著睿親王龍承禦單獨進京述職!當兵的雖是粗人卻並不傻,誰都看出這道聖旨後潛藏的殺機。

  主帥的榮辱就是所有三軍將士的臉面,若是朝廷容不下剛剛打了勝仗的主帥,那這場戰役在皇帝的眼中是何位置則可想而知,至於那些論功行賞則更成了笑話!

  北路軍中有很大一部分來自子墨舊部,幾名新進將官也在甘州一役中與他結下情意,自是對皇帝的這個做法萬分的不解。群情激憤之下,有人甚至提出要打道回甘州。唯有皇甫嵩出身軍旅世家,比其他人要穩重些,然而這道旨意終究也令他寒了

  子墨微微一笑,「這道聖旨,不過是沖著本王而來,與諸位無涉。本王不過是寂寥一身,並無什麼牽掛。生死有命,大家就不用為本王擔心了。」

  「王爺!您這麼說,又將弟兄們的臉往哪兒擱呢?」一員滿臉絡腮鬍子的將軍粗聲大氣的道:「大夥兒在戰場上生死與共,臨了倒在自己家裡栽了跟頭,便是拿了那封賞,誰又咽的下去?」

  「哼。自古有云:飛鳥盡,良弓藏,仗打贏了。失地也收復了,朝廷自然是用不著咱們了!大家也別生氣。兔死狗烹,從來不都是這樣地麼!」說話之人有些陰陽怪氣的,子墨聞言望去,認出他原是「青雲門」下的弟子,叫韓漠飛。號稱「逍遙書生」,如今無奈之下參了軍,說話卻是一如既往地刻薄。

  「各位的情誼,子墨心領了!」他不再口稱本王,讓人更覺親切,「這些忌諱地話再不能往下說,多說多錯。大家都是領兵的人,千萬不要因為這事影響兄弟們的情緒。子墨是大陳的子民,朝廷既然下了旨意。那便只有遵從的份兒,走一步,看一步。我自會應付,各位請回。明日還要趕路!」

  眾人散去。只餘皇甫嵩一人留下,旁人知他與子墨素來親厚。也不會多想。

  「王爺!」皇甫嵩忽地單膝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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