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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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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的反應,容夫人依然不緊不慢地道:「我知道你吃驚,可穆蘭並不是城主的女兒,而是她母親入府前與另一個男人的孩子。」我稍稍松了口氣,但這又怎樣,名義上他們仍是父女。 她母親怎麼能忍受?穆蘭又怎麼能接受?看來,她們母女不是極其貪慕虛榮,便是有極大的隱衷。 我的震驚表情寫在臉上,容夫人試圖安撫我,「你靜下心來,聽我慢慢說,便會知道這其中的原委。」 「我入門之時,痕兒已經誕生。我那時十六妙齡,雖在眾夫人中最年輕,但姿色最美的卻是痕兒的娘,羅夫人。可不知道何種原因,羅夫人那時已不得寵。我當年,年幼無知,受寵時,時常得罪年長於我的夫人。失勢之後便受到她們打壓,眾夫人中,只有羅夫人以德報怨,善待於我,我漸漸便與她走近,成了好姐妹。可我發現她一直不開心,終日難得笑顏。 後來,她慢慢告訴了我一些事情。原來,她在入府前,早已嫁作他人婦,還生了兩個孩子。誰知偶然間她被城主看中,因此城主便拿了一筆不小的財富與她那個男人交換她,而那個昧良心的男人竟然答應了。羅夫人心灰意冷,原本打算一死了之,不曾想到,城主卻擒了她的小兒子威脅她,她若死了,她的兒子便也沒命活了。 為了保住兒子的命,羅夫人只得忍辱偷生地活著,不久便生下了痕兒。可能是羅夫人冷避城主的緣故,痕兒從小得不到城主的青睞,甚至遭到城主嫌惡,待遇與下人的孩子無異,城主對他,每日非打即罵,還常常拳腳相加,打得他遍體鱗傷,慘不忍睹。 我記得有個冬日,天降大雪,別的世子都能圍著暖爐,有人伺候。不知何故,城主卻逼痕兒赤裸上身,跪在雪地裡,整整跪了兩個時辰,我與羅夫人苦苦哀求夫人(城主的正妻)前去解救,趕到時,這孩子都快沒氣了,卻還是一動不動地跪著。 痕兒這孩子原本十分乖巧懂事,無論城主如何打罵他,他也不在別人面前訴苦,在他娘面前更是整日喜笑顏開。可那次之後,痕兒整個人都變了,不再愛說話,見人也總是冷冰冰的。他與我照面不打招呼,也是自那時開始的。 之後,對於城主的打罵,痕兒開始反擊。可他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怎能與城主抗衡?羅夫人與他的日子便越來越難過。 羅夫人也因此更加鬱鬱寡歡,不到一年,就去世了,那一年痕兒也不過才十四歲。而穆蘭便是這時到的古府,她那年十七歲,貌美如花,比起羅夫人的姿色,有過之而無不及。說是羅夫人的遠方親戚,大老遠來看羅夫人,誰知羅夫人正在此時去世了,但總算是見到了最後一面。 羅夫人去世沒有多久,城主便納了穆蘭為第二十六房夫人。穆蘭與羅夫人待人接物的方式十分相像,或許是我與她的緣分,她入府四年,我與她關係甚好,但因她曾對我說,她是羅夫人的侄女,我對她始終難以平輩待之,她也不以為意。 穆蘭在府的四年,極得城主的寵愛。原先羅夫人死後,痕兒可能開罪了城主,被關進了死牢,可單憑穆蘭幾句話,痕兒便被放了出來。從此之後,痕兒更是得到了城主的喜愛與重視,諸般待遇都是世子中最好的,他十六歲那年,城主更是將城中諸多公務交由他處理。痕兒也爭氣,小小年紀竟能將公務處理得比城主更高明。 只是他冷冰冰的性子卻轉不了了。 痕兒十八歲那年,穆蘭突然死了,外人都說她是病死的。可我知道,她那時雖懷著身孕,身體卻不弱,也沒有什麼隱疾,她的死,我感到意外,卻至今也無從知曉其中原因。我只知道,她與我提過,城主要她打掉孩子,她不願意,那之後沒多久她便死了。 她死前才告訴我,她是羅夫人的親生女兒,羅夫人死前囑託她好好照顧兩個弟弟。那時,羅夫人的另一個兒子被放到醉城的重犯堆中生長,羅夫人一去,他必定也沒命了。而痕兒因為將羅夫人之病怪罪到城主頭上,竟跑去想刺傷城主,被打入了死牢。 穆蘭為救兩個弟弟,最後迫於無奈,委身給不知內情的城主,做了他第二十六房夫人。並說服了城主,釋放了羅夫人生長在囚牢中與重犯為伍的兒子,更要求城主厚待痕兒。痕兒似乎早知道穆蘭的身份,見她嫁給城主,一直不能理解,甚至仇視她,鄙視她。 直到穆蘭死時,痕兒才知道他姐姐對他的深情厚誼,為了他,竟使她犧牲到如斯地步,一時衝動,竟又跑去刺殺城主,失敗被擒,又被打入死牢,不日便要處死。無論我與夫人如何哀求,城主都不為所動。可至今仍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正是痕兒被關押的這幾日,古府所有的世子,小姐竟全都不明不白地死了,全死了,只剩下牢內的痕兒一人。 有人說這是個預兆,預示著痕兒的命金貴,若要他死,城主便從此無後,甚至禍及城主本人。城主一貫最信鬼神之說,因此,在眾人苦求之下,他萬般無奈,只得放了痕兒,並封他為少城主,統管醉城內大小事務。 但他們倆父子的關係卻越來越淡漠,痕兒要了穆蘭生前曾住過的別苑,改稱古府,住了進去。他每日進城主府只在一門內處理公務,從不進三門內探看城主。隨著痕兒的實權越來越大,到後來,城主漸漸忌憚他。只是,城主人雖老了,卻還是改不了好色的毛病,近兩年,痕兒待他稍好些,他便耍了些手段,娶了痕兒沒娶的幾個夫人,想必這事你該知道。」 容夫人一口氣說完,淚已墜下,她凝視我,我淚盈滿眶地點了點頭。我原以為古痕少年得意,卻沒想到他有這般淒慘不堪的過往。我的心不停地抽痛,他的冷,他的傲,原來竟是這樣鑄出來的。 難怪他總是心裡藏著事,不願與人說,可說了,又有誰能明白他的痛,他的苦。他的孤傲,無人能企及的孤傲,竟是在這種情景中一點點積聚起來的。 可憐的古痕。 自小沒有得到半點父愛,而他的母親,同母異父的姐姐,竟都嫁給了這個禽獸般無恥的父親,不得善終。他對古嶽的怨恨,只怕深似海,但他得勢之後,卻並沒有如他的父親般殘忍無情,雖剝奪了他的實權,至少仍任他逍遙地做著醉城城主。 我不明白古痕為什麼沒有殺古嶽,但他既然這麼做了,只這份氣魄就足以令人嘆服折腰。他雖冷,雖傲,可冷傲的面具下是一顆有情的心。古嶽對他無情無義,他對古嶽卻仁至義盡。 有古嶽這樣一個無恥的父親,是古痕今生最大的悲哀。 容夫人輕拭了眼淚,看著我,「我聽說過你的一些事情,所以我知道,你在痕兒心裡,是不同的。」 我抬起頭,以眼神詢問,何叫不同? 容夫人淡道:「穆蘭去世時,曾哀求我為痕兒的終身大事多費心,她不希望痕兒因見了她與她娘的遭遇,便對人世間的情愛失了信心,孤老終身。因此,痕兒雖未必聽我的勸告,但我對他的婚姻大事卻一直十分關心。 這些年來,見了他帶來的四五個女人,各不相同,原本他都說要娶,最後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娶了。我心裡一直擔心,這兩年,他再帶女人回來,我都懶得去古府看了,半年前,聽說他帶回來了一個花夫人,還有了身孕,我以為喜事近了,又特意跑去看了看。 誰知沒兩天,我就聽說痕兒讓花夫人把孩子打掉了,又不娶了。婚姻大事他這般兒戲,我也失望不已。沒想到,沒多久,痕兒又帶了你回來。後來也聽說你有了身孕,古府傳話,說痕兒定了娶你的婚期。我並沒當真,在這事上,他總是喜厭不定,隨時都會變卦,沒想到,這次他卻真娶了。所以,我說,在痕兒心中你是不同的。」 容夫人頓了頓,「今日我見了你,端莊嫻雅,心裡也十分歡喜,想必痕兒也十分喜歡你,這也是我為何將痕兒的過往告訴你知的緣由。痕兒為人是冷淡了些,獨傲了些,但對他這樣一個孩子,我希望你能多體諒他,也希望你能多關心他,改變他,讓他快活起來,他冷然地對待別人,他自己其實也苦得很。 我自己沒有孩子,早把痕兒當成了自己的親生骨肉,看到他不快活,我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第三十九章 學習 容夫人說著,似乎又回想起了過去某些值得懷念的歲月,她漸漸便陶醉在了她自己的回憶中。 我來回咀嚼著她的話,她說的古痕的過往,淒慘曲折,演繹的是一場四個人的悲劇,羅夫人,古痕,穆蘭,青冥。而造成這段悲劇的是兩個無恥男人的貪欲,一個貪念財富勝過妻子兒女,一個貪念美色無視倫理人常。 所幸,即使是悲劇,也有溫情慈愛,羅夫人對兒子的愛,穆蘭對弟弟的愛,她們愛得很苦,很累,也很偉大。 刹那間,我似乎明白了,古痕與青冥,他們愛著彼此,只是用他們自己認為最好的方式,來愛對方。古痕愛著青冥,卻不希望青冥愛他,他不願青冥因這愛再受拖累。 青冥又何嘗不是如此? 或許在他們的心裡,始終認為羅夫人與穆蘭的悲劇是他們一手造成的,因這悲劇的導火索是羅夫人與穆蘭對他們的愛。 難道青冥的毅然離開,古痕的若即若離,也是出於這一個原因? 他們所求的,只是靜靜地愛我,不需我用愛來回報?也害怕我用愛來回報? 「夫人?夫人?」小蘭輕輕搖了搖我的手臂。 「怎麼了?」我昂起頭,不解地看著小蘭。 小蘭努努嘴,「容夫人和您道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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