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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揮揮手,我讓老鴇出去。

  樓下的喧鬧從窗口飄進來。我走到窗邊,樓下的酒客們正在起哄,像似不滿場上正在表演的姑娘唱的曲兒。我細細聽了聽,那姑娘唱的曲調很好,可惜歌詞寫得太俗,琵琶也彈得一般,怪不得酒客們會不滿呢。甚至已有醉客隨手拿著酒杯丟她,那姑娘只一味低著頭,也不曉得躲避,幸好沒有砸中她,我皺了皺眉。

  「古巽,他們這般,老鴇也不管?」我頗為不悅,青樓女子不是人麼?總不能這般作踐吧。

  古巽走到我身側看了看,回道:「夫人,能進醉月院的客人,非富即貴,下面的酒客,醉月院得罪不起,看那姑娘可能是第一次登臺,她不討客人喜歡,只怕以後的日子難過了。」

  「日後會如何?」我關心地追問。

  「日後可能會被賣到別的青樓接客。」古巽也稍有歎息。

  賣到別的青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醉月院的姑娘不接客?」我好奇地睜大了眼。

  古巽為我解釋道:「回夫人,醉月院裡主要賣清倌,一年之內,清倌可以不接客。獻藝不成的姑娘做不了清倌,便會被賣到別處接客。」原來還有這一內情,難怪能進醉月院的男人都需頗有背景。試想一下,粗人俗夫可不會為看清倌表演一擲千金。也只有那些有些身份的人願意花錢買這個「享受」。

  我又看了看場上的那個姑娘,她這般技藝自然成不了清倌了。想著她極可能退場之後,成為我先前所見的那些站街女子,我心中不免一片哀歎。

  或許,我尚能幫幫她,至少也解了她此刻之圍。

  思罷,我讓古巽叫來老鴇。

  老鴇劉媽媽傻傻地看著我,顯然不明白我的意圖,她拽著我寫好的詞,吃驚地問:「公子讓我拿這個給月靈(場上姑娘的名字)唱?」或許她不明白我為何要這麼做?又或許她吃驚我會幫一個初登臺的姑娘。

  月靈,這個名字很好聽,有靈性,我喜歡。

  我微微頷首,「難道我說的不清楚?」

  老鴇忙賠笑道:「清楚,清楚,我這就拿下去讓月靈用她的曲唱公子這詞。」

  「還有琵琶,媽媽別忘了差人送來。」我傲然補充道。

  「是,是。」劉媽媽應聲退了出去。

  她出去不過片刻,一把精緻的琵琶就送了過來。古巽不明所以,蹙眉道:「夫人這是作何?」

  我笑道:「今兒讓你見識見識本夫人的琴藝。」

  我試了試音,在窗前坐下,月靈彈的曲調其實很簡單,旋律也好記,只是她的琴藝實在太差,她一面唱,一面彈,兩邊都顧及不到,整體的效果才會不盡如人意。其實她的音質不差,如能專心唱歌,效果應該會不錯。

  我稍稍活動了手指,便在琵琶上撥彈起來,一段起調的琵琶音落,樓下的酒客們安靜了不少,月靈開始隨著我的琵琶音低唱: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斜陽。暫停征轡,聊共飲離觴。多少虛靈舊侶,頻回首、煙靄茫茫。孤村裡,寒鴉萬點,流水繞紅牆。魂傷。當此際,輕分羅帶,暗解香囊。謾贏得,青樓薄幸名狂。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有餘香。傷心處,高城望斷,燈火已昏黃。

  月靈幽幽地唱著,她的嗓音有種獨特的,與生俱來的憂傷感,將我寫給她的一首《滿庭芳》唱得哀綿悠長,觸人心魂。這首《滿庭芳》是北宋名妓琴操仿秦少游的《滿庭芳》所作,雖只改了數詞,卻有了琴操自己的味道。

  這首詞寫出了青樓女子的歎、哀、傷、碎……月靈身為青樓女子,唱這詞時融進了她自己的無奈,自己的傷懷,因此,她的歌聲,情感真摯撼人……

  月靈的歌,連我身邊不通音律的古巽也似乎聽得醉了,更況樓下本已微醉的酒客們。

  一時間,除了我的琵琶音和月靈憂傷的歌聲外,場中寂靜。我坐在窗前,看不見樓下的情景,但能感受到月靈歌聲中以微顫的聲音唱出的感激,我微微一笑。

  一曲終了,半晌之後,忽然聽得下面有人詫道:「莫非是和國的六皇子?」

  有人應道:「男人中,能將琵琶彈到如斯境地的除了和國六皇子,沒有別人。」

  「難道真是他來了?」

  「這怎麼可能?」

  「劉媽媽,樓上彈琴的公子是誰?可是……」

  ……

  場下又喧嘩起來,吵鬧聲更勝之前。揣測,探問,追問……不用看我也知道,此時,場下有多少雙眼睛注視著我這間包間。

  「快關窗。」我收起琵琶,急忙起身。

  就在窗將關上之時,對面天字號包間與地字號包間的窗戶突然同時間打開,我暗叫一聲不好,盡想著幫人,這回惹禍上身了。

  注:秦觀《滿庭芳》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幸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第三十一章 衝突

  我心虛地坐回酒桌旁,心中希冀古痕並沒有看見我。

  剛才的匆匆一瞥,我只掃到古痕的身影,沒瞧見他的表情。至於天字號包間,窗口站的是一個淡妝清雅的絕色女子,不知道是不是琴操姑娘。

  我窩在包間內不敢出去,這時候出去准會成為眾矢之的。

  古巽見我一臉緊張,安慰道:「夫人,興許少主沒看到您。」

  我當然希望他沒看到我,最好是看到了也沒認出來。不過,這種可能性太小,古痕是何等人物,他的眼能看穿人心,哪能認不出女扮男裝的我?

  我在包間內忐忑不安地坐著,似乎樓下的酒客們已經換了個話題,不再追究我是不是水墨宇。

  可是,我知道古痕不會輕易罷休。

  突然有人敲門。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一手緊握住桌沿,古巽看看我,「夫人,有人敲門。」

  廢話!我白了古巽一眼,我又不是聾子,能聽不到有人敲門麼?

  門外人見我久不開門,叫道:「公子。」原來是老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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