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誅顏 | 上頁 下頁
二二


  沒同情心,沒見識,沒涵養,白夫人在我心中的得分又減了大半。我白了她一眼,「這與夫人有關嗎?」

  白夫人做作地吸了吸氣,「你放個妖邪進古府,就和我有關。」

  「是嗎?」我冷嗤道,「我若沒記錯,夫人是住在城主府的吧,古府何時輪到夫人來做主了?」她在古府的院落早已經被古痕命人拆除了,醉城的人都知道古府只住少主,城主住城主府。

  白夫人理短,氣長,她順了順氣,「你,你,等著瞧。」我故意回她一個得意的神色,白夫人一見更氣得臉色發黑。

  「走吧,白姐,何必在此丟他臉面,讓人看了笑話。」又一個女人走了出來,「紅夫人。」小蘭急喚,紅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紅夫人著了一身白衣,這二人……我汗……

  紅夫人小眉小眼,一副柔柔弱弱的感覺,像什麼來著?對了,那感覺很像林妹妹,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丟他臉面?「他」是指誰?城主?恐怕是指古痕吧。我不禁替那從未蒙面的城主叫屈。什麼叫身在曹營,心在漢?也不過如此吧。

  紅夫人向我輕輕頷首,一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風範,我回以一笑,這就叫投桃報李,對白夫人我則自然是用姑蘇慕容的得意絕技「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沒想到白夫人嬌縱跋扈,對紅夫人的話卻未予反駁,沖我瞪了瞪眼,甩手走向我轎子後面停著的兩頂轎子中的一頂。

  紅夫人對我淺淺一笑,笑得很禮節性,也走了過去。

  我回到自己的轎子裡,命人起轎回府。

  一到府裡,我請齊總管找了幾個大夫回來,心裡希望這個孩子的腿還有救。幾個大夫似乎都有些懼怕這個孩子,只是礙于古府顏面,還是上前檢視他的傷。這個孩子一直不哭不喊,眼直勾勾地看著我,也只在看我時,眼中沒有恨意、沒有警惕,倒有幾分孩子的稚氣。

  幾個大夫紛紛歎息地搖了搖頭,開了補身的藥,告辭了。腿斷的時間已久,接不回去了,我一聽竟止不住落下淚來,多好的一個孩子啊,難道從此就殘廢終身麼?

  「我的腿不會好了,你還要我麼?」孩子怯怯地問我,眼中是強裝的堅強。看到這,我的心更楚澀難當,他以為我收留他是留著以後利用麼?

  早熟的孩子啊,我怎忍心不要你呢?

  我強笑道:「傻孩子,姐姐怎麼會不要弟弟呢?你好好養著身子,姐姐給你找更高明的大夫,你的腿會好的,就算不好了,又能怎樣?你還有姐姐呢。」

  「你真的不會不要我了?」我看得出他的緊張。

  我擦乾眼淚,「你還沒告訴姐姐,你叫什麼,幾歲了?」

  「甄善,我叫甄善,」孩子眨眼望著我,討好似的,「我九歲了。」這哪像個九歲孩子的身體?可見他許久沒被善待過了。九歲,比我在另一個時空裡最小的弟弟還大了一歲,卻哪有他那般強壯高大?

  「甄善,」我喃喃,「你爹娘也希望你長大能做個好人多行善事呢。」甄善看著我,眼中忽然閃現一抹兇狠之色,「我長大要殺死那群壞人,他們殺了我爹、殺了我娘,打斷我的腿,我長大要殺了他們。」身負冤仇?

  「甄善,」我語重心長道,「你爹娘在天之靈最希望看到甄善幸福地生活下去,倘若甄善為了報仇而使自己不幸福的話,爹娘也會不高興的。」

  甄善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算了,甄善先去梳洗吧,以後你就會明白姐姐的意思。」

  當古巽將梳洗乾淨的甄善抱到我面前時,我幾乎不敢認了,雖然乾瘦,五官輪廓卻極漂亮,想必長大以後又是一個迷倒大票小女生的帥哥,而且還是個獨特的綠眼帥哥。我笑了笑,讓古巽帶他去休息。過了一會兒,甄善睡著了,我叫出古巽,遞給他一隻玉鐲,這是我平日戴在手上的,本是一對,是赤唐國的宮中之物,不算極珍貴,卻也值不少錢。

  「夫人,」古巽依舊沒看我,「您這是?」

  我笑笑,「明日我要隨你們少主遠行,我不在,這院裡的開銷恐怕(古府不會報銷)……但是甄善的身體還需要調補,我出門時走得急(根本是睡夢中),沒帶什麼貴重東西,這只玉鐲是我隨身的,現在給你,當了還能換些錢,夠維持一段時間,另外我也聽小蘭說你娘的生日就是這幾天,你就再順便買點東西,孝敬她一下。」

  「夫人,這怎麼行?」古巽急忙回道。

  「這是我的命令,照我說的辦吧。」我把玉鐲塞到他手中,轉身回了房,「記住,照我說的辦。」

  進到房裡卻見古痕正坐在桌前,他抬頭看了我一眼,難辨喜怒,清冷道:「聽說你帶了個妖邪回府?」

  我理所當然道:「怎麼?我身為古府未來的女主人,帶一個半個人回來也不行?」這會兒我若不堵住古痕的口,只怕甄善就留不住了。

  「你倒終於肯認你是我古府的女主人了?」古痕的聲音不覺升高了幾分。

  不拿這身份堵你,說我是堂堂赤唐國的九公主,你會給面子嗎?

  古痕微一冷笑,「齊管家,」齊管家突然走進屋裡,古痕對他道,「這孩子我留下了,賜他」古「姓,讓他更名古善,以後全府上下以」少爺「之禮待他。」

  齊管家領命退出,我眨了眨眼,不敢相信,「你收留他了?不嫌他是妖邪?」

  古痕冷道:「你不是誇他有一對寶石一般的眼睛嗎?古府女主人的眼光怎會有錯?」

  呃?!聽語氣古痕似乎在說笑,可他怎麼還是一副凍死人不償命的冰冷表情?

  第十七章 生恨

  第二日一大早,晨光初探,我便上了馬車,馬車一路行駛,穿過街道,繞過房舍卻並未出城。我暗歎一聲,這輛馬車比我入城時乘坐的馬車規格上低了很多。

  之前乘坐的馬車,用的是醉城最珍貴的「萬里麒麟馬」,當然馬並非真能日行萬里。但它們以平常速度奔跑,也比普通馬全速奔跑要快,用它們駕車,只要道路平整,即使疾馳也不會令車內的人感到顛簸和不適。關鍵,能用「萬里麒麟馬」駕車,那是一種極其尊貴的身份象徵。

  而今日古痕用的卻是極其尋常的馬匹,車廂窄小,車內更沒有奢華的裝飾鋪墊。這樣的馬車只容下了我和他,那兩個名喚落塵、弄塵的丫鬟自從我進了古府後就一直沒有見過,原本以為這次會見到,卻原來這趟遠行,只限我與古痕。

  這次,古痕到底要讓我見一個什麼樣的人?他這般驕傲的人,竟會毫不講究馬車的檔次,不講享受也不講身份,當真令我非常好奇。

  自從馬車駛入曠野之後,古痕便特意讓馬夫馭馬緩行,一路上他一直無話,我提了幾次話題,他都沒有理會,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他時而低歎,眼中竟是不忍和難舍,時而又眼露狠色,仿佛什麼事情下了很大的決心。轉瞬卻又顯不舍,但片刻過後,又恢復兇狠,如此反復,他的心情似乎煩躁不堪,心中似有什麼大事難以決斷。

  昨日我便見他眼有愁緒,原以為又是錯覺,可今日看來他心中果然有事,到底什麼事能讓他這樣有決斷的人物如此難以取捨?

  「我要見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我禁不住好奇地喃喃,這個人竟能讓古痕有如此大的反差。

  我這句話激起了古痕的反應,他冷冷看我一眼,天啊,那眸中全是掙扎,幾近瘋狂的掙扎之色。古痕猛地把我拉進懷中,拼命地抱緊我,仿佛要把我揉進他身體裡一樣,嚇得我驚慌失措,掙扎著疾呼:「放開我,你快放開我。」

  古痕沒有放開我,但抱我的力道卻明顯減了下來。他的眼色已近血紅,他迷惘地低語,「孰輕孰重?孰為我所求?……」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見他口中喃喃,已經聽不清他說什麼了。

  聽著古痕莫名其妙的低語,看著他史無前例的狼狽,我的心竟隱隱泛起一層淡淡的酸楚,同情他麼?這個站在高處的男子,也有不勝寒的時候啊。

  古痕驟然抬頭,望著我的眼,冷然道:「那是個從來不愛別人的人。」他是在回答我的問題嗎?不愛別人的人?這一定是個極度自私自愛的人。這人與古痕有什麼關係?是他親人?情人?還是朋友?……

  古痕沒在乎我的反應,兀自撫摸著我頸上的鏈子,自言自語道:「我既期望它從你的頸上解下,可為何一想到那場景又會感到心痛難忍?」這鏈子一定藏著什麼謎吧!

  僅僅一日而已,這個冷厲自持的男子怎會有如此大的反差?他究竟在掙扎什麼?又是什麼樣的抉擇令他如此反復,失態如斯?我知道他的心裡藏了太多的東西,他仿佛極力想把所有的情緒都埋在心底,所以他戴上冷冽的面具,使人不能親近,無法洞悉他心中所想。可今日他又為何任由心防坍塌,心緒外泄,狼狽盡顯?

  呵!他畢竟不是無所不能無情無欲的天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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