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誅顏 | 上頁 下頁
一四


  梳洗完畢,我穿好之前的行頭,戴上淡金色面紗,款款步入壽筵廳,鄭老王爺從正中的主位上迎了下來,拉我坐到他的右手邊,水墨宇正坐在他的左手邊。

  主位兩側各有十幾張長桌,每座前坐著三名士子。這是一場專為士子籌開的壽筵,之前已經宴請過王公大臣之流的人物。

  我進場後與士子間彼此行了禮,又與鄭老王爺寒暄了幾句,這才落座。鄭老王爺大手一揮,說開席,鄭王府的婢女們便端著美酒佳餚來往穿梭於長桌之間。士子們嚶嚶嗡嗡,幾十人的壽筵好不熱鬧。

  這時,我左手側第一桌前的一個士子突然提議每人作一首詩或詞,為鄭老王爺祝壽。其他士子紛紛響應,鄭老王爺笑吟吟地看著我,道:「公主以為如何?」

  已經騎虎難下了,我能如何?我撒嬌似的笑道:「只要鄭王爺爺高興,侄孫女自然沒有意見。不如就請鄭王爺爺出個題吧。」看來這詩詞會是沖著我來的,早在我的意料之中,盛名之下在所難免。那我今天就用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和你們鬥上一鬥。

  鄭老王爺又看了看水墨宇,後者笑道:「但請老王爺出題。」

  鄭老王爺看向滿場士子,緩緩道:「如今仍為春日,而本王素來愛花,不如這樣,各位士子便以」春「或」花「為內容賦詩或詞一首,如何?」

  他這一問,根本多餘,自然不會有人反對。

  鄭王話一落,我心中早已有詩,只是這種場合不好搶這風頭。

  下面已經有人得了詩,開口朗道:

  「《詠春》——

  春來驚花夢,枝斜啼燕閨。橫臥半生志,玉樓月自追。」

  這詩,意境差了些,甚至可說有些零亂,但思及此乃如此短的時間內得之,尚算工整,眾人也都無取笑之意。那人見狀自感悻悻,便坐下了。

  我一直淡笑不語,鄭老王爺卻是盯上了我,笑道:「看來我們」南國一絕色「已然有詩了。」

  他這一說,眾多士子本正在心中苦思詩詞,這下全都停下來看我,有的人疑惑,有的人驚訝,有的人不以為然,有的人欣賞……看來,我是沒有推託的餘地了。

  我淺淺一笑,在鄭王耳邊輕輕說了句話,他老人家先是一驚,而後豁然笑開,命下人取來箏,笑道:「如此本王與眾士子倒真有耳福了。」

  鄭老王爺神態威儀,此刻雖笑得慈眉善目,仍自有一派不俗氣勢震懾全場。

  一時間,場下靜極。

  人人等著看我究竟有何種法寶擔得起盛名遠播的才女之名。

  我心中早有辦法,這時自然鎮定自若。我蓮步輕移走到箏前,雲淡風輕的調了調音,朗聲道:「我的詩名為《春江花月夜》。」聲落手起,潺潺箏音已然流淌開來。我一邊彈琴,一邊吟詩: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這首《春江花月夜》是唐代張若虛的七言歌行,屬於古體詩的範疇,被譽為「孤篇蓋全唐」的傑作,曾被聞一多先生稱為:「這是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

  全詩共三十六句,我只取了前十六句,一是後面的詩句寫男女相思的離愁別恨,不符合當下的情況;二是我若吟完全詩,只怕盛名更重,名聲累人。

  這首詩基調哀而不傷,音樂節奏感強烈而優美。四句一換韻,前四韻為平聲庚韻,仄聲霰韻、平聲真韻、仄聲紙韻。韻腳轉換自如,平仄交錯,一唱三歎,配以清麗高雅的箏音,可謂聲情與文情脈脈相融,諧美婉轉。

  全詩先是勾勒出一幅春江月夜的壯麗畫面:月光一瀉千萬裡之遙,春江盡受明月洗禮。江水曲曲彎彎潤澤春之萬物,恬靜的月色下,月掃花樹,灑下盈盈潔光,月華勝雪。

  我的箏音始如伴潮而來,徐徐緩緩,漸入佳境。當我吟出「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時,我感覺到鄭老王爺如炬的目光中更是大放異彩。想是以他的年齡和閱歷,對這句頗具哲理的詩更為動容吧。

  吟完全詩,我的箏音便到了該結束的時候,這時候,我雙手齊撥弦,左右各彈一個旋律,兩種旋律相輔相成,異中求同,將大江急流,奔騰遠去之感轟然獻於眾人耳際,完成了一個華麗轟動的尾音。

  我之所以選擇箏而非琵琶就是因為只有箏方能使用雙手指法,這種技藝在赤唐國尚無人用過,只怕水墨宇也難以駕馭。而我要的效果便是借此一次證明實力,以免次次受人試探。

  箏音已完,全場更為寂靜,風吹發動的聲音都能聽見。我眉目一掃,全場的士子個個瞠目結舌,眼中全是驚豔。就連水墨宇都怔坐當場,猶似在回味一般。

  這就是我要的效果!

  片刻過後,所有的人如夢初醒一般,由鄭老王爺起頭給了我熱烈的掌聲。下面的幾十個士子更是激動不已,有的甚至高呼「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有的則盛讚我的《春江花月夜》詩與曲乃「古今絕唱」,「赤唐仙音」。

  鄭老王爺似乎對「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一句尤為中意,反反復複在口中低吟。

  我看向水墨宇,他的表情還是淡淡的溫柔,他極少有大喜大悲的情緒流露,至今我也不過見過一次。這次,他眼中雖有激賞,卻沒有上次來得強烈,仿佛就要湧上心頭的激動又慢慢回落下去。他對我淡淡一笑,一切言語都隱沒在淡笑中了……

  忽然,我感到一道冷光射來,抬頭一看,我右手的角落邊站著一個頎長的男子,那道冷光便是從他的眼眸中射來,他穿著一身白色長衫,負手而立,那模樣既不是士子,也不是下人,眾人正在激動地或討論或回味,他卻直勾勾地看著我,眼中生出一絲玩味。

  他不屬於這裡,他清冷而高傲,仿佛一個冷眼看眾生的化外之人,他是誰?

  我回望他,他嘴角勾出一抹笑,我渾身一顫,寒意便從心底升起,他是誰?

  第十一章 獻舞

  從鄭王府回到景潤宮,天已很晚,沐浴之後,見荀隱未睡,邀他明日看我跳頭舞,他未置可否地笑笑,「丫頭,頭髮未擦乾,睡覺會生病的。」

  我笑道:「沒關係,我身體好著呢,不怕生病。」

  荀隱一把奪過我手中的幹浴巾,讓我坐下,態度強硬,不容反駁。他似十分珍惜地輕輕為我擦拭濕發。我心中一動,莫非荀隱喜歡我?心中這麼一想,面上便覺火燒。

  對於荀隱,我只有兄妹之情,沒有男女之愛。倘若他與我想的一樣,替我拭發並無不可,假使他另有所想,現今這舉動就太過曖昧了。

  我極不自然地看了荀隱一眼,見他並無異樣,看來是我自己多心了。

  心中坦蕩,我心情就好,興致上來,我便改編了一道據說是某企業招聘面試題給荀隱做。

  題目如下:

  話說你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駕馬車急行,路上遇到三個向你求助的人,但你的馬車只能載一人,這時你會選擇載誰,並說明原因。這三人分別是:一個病重且十分可憐的老人;一個對你有救命之恩的大夫,你一直想報答他的大恩;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你一直想娶她。

  荀隱看著我,似乎覺得這種問題莫名其妙,不過在我的眼神威逼下,他還是擠出了兩個字,「大夫。」

  「為什麼救大夫?」我馬上感興趣地追問。

  荀隱反問道:「救命之恩大於天,我不載他,要載誰?」

  這應該就是他所說的江湖義氣吧,我頗為失望,「那……那個老人和女人就不管了嗎?」

  荀隱看了看我,「我怎知那個老人不是詐我的敵人?女人,我目前沒有想娶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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